第二卷 破晓 第九章风雪遇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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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灯火明显比外面那石阶上的要亮许多,除了墙壁上那排列的整整齐齐的火把之外,在这间屋子的中央,还燃烧这着一盆篝火,在这篝火的上面竟还挂着几只还未烤熟的山鸡。大概是这些守卫耐不住这里的严寒而特意布置的,只可惜美味还没到口,他们就已不幸沦为别人的猎物了。
冷秋白看了一眼这山鸡上还在冒着的一丝残烟,道:“鸡上还有热,看来这是不久以前才发生的事。”
这间屋子的另一端还有一个出口,他们沿着出口又走下几层石阶,就看到一个地牢,一个真正的地牢。除了亮堂得看不到一丝锈迹的铁栅栏,墙壁上还挂着各种刑具,各种让你看上一眼都要只打哆嗦的刑具。风逸简直不敢想像如果这样恐怖的刑具用在了人的身上会是怎样的一种情形。他又不禁想到了冷秋白家中的那个小屋子,那个也是用来“关押”“犯人”的周围开门香腾腾的小屋子。原来这世上不仅人与人之间有很大的差别,这牢房之间的差别居然也是那么大。也许正是有这么多的差别,才会产生矛盾,进而变为无休止的纷争。
不过现在这些刑具已发挥不了任何的作用,因为操控它们的人一个个都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甜甜地睡着,那么甜,风逸简直想把这些笑容都一个个狠狠地撕碎。
可是当他发现了一个现象之后,他的这些思想又在瞬间被抽空而被另一种震惊所取代。因为在这个地牢的最前面竟然还有两个人,两个没躺下的人。一个竟是他们九华剑派耗了将近一年时间营救的落魄剑客连梦泽,另一个,风逸死也不敢相信这个人现在居然会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是在这种情况下出现!
这个人竟然是花弄影!
她依然很美很美,一条长长的粉色的裙子一直拖到地上,让她看上去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鲜花。她那一双如水的眸子里,那一张如花的笑颜里,还是带着一丝媚意,淡淡的,若有似无的,但却已要把你的灵魂都勾出来一般。
“你们怎么到现在才来?你知道我等了你们多久吗?他这样一个大男人,我一个小女子可扛不动!”
她是来救连梦泽的?那些人都是被她迷晕的?可是这一切又都是为什么?为什么?
花弄影看着还在怔怔发愣的师徒二人,噗哧一笑:“有什么问题等出去之后再问吧?我们先把连老先生救出去,要不天罗城的人来了就麻烦了!”
天罗城,幽幽山径。雪还在下,像是谁温柔的叹息?
树梢上、还有离他们的视线越来越远的天罗城的建筑上,甚至这弯弯曲曲的山路上,都已点缀上了一层圣洁的白。可是这样一片浩及苍穹的白,在夜晟心中的分量却远远比不上那两点小小的蓝,它们就像两颗最灿烂的宝石,在这茫茫雪海中炫出最耀眼的光芒。
感觉到夜晟眼神的异样,蓝琪儿不觉脸上一热,道:“喂,你到底是来看雪的还是来看人的?”
天罗城其实是建在一座山上的,蓝琪儿和夜晟,现在就在天罗城的后山上。站在山路上俯瞰下去,茫茫树海都被这一片尘世间绝美的白浪给淹没了。只有到现在,蓝琪儿才能深刻体会到古人那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意境了。天地何曾这样统一!世间何曾这样祥和!
蓝琪儿幽幽叹道:“太美了!在这样浩瀚的景致下,人类是多么的渺小呀!”
却听夜晟不以为然地道:“人类渺小么?如果没有人的欣赏与驻足,再美的景致又有什么价值呢?河山再浩瀚,不也都是掌握在人的手中?”
蓝琪儿一怔不觉望了一下他,她这种主动的眼神倒有些让夜晟意外,不觉笑道:“你在看什么?难道你终于发现我其实比这雪景更好看么?”
“自恋狂!”蓝琪儿暗骂,道:“我看到你眼睛里有一种东西在跳跃。”
夜晟饶有兴趣的抬起头,望着眼前这一对也闪烁着蓝色光芒的眸子,道:“什么?”
“野心。”
夜晟笑了,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没错,我是有野心的,很大很大的野心。你能看出,真的很好。”
蓝琪儿不理他,拍着又落在身上的雪花,因为她实在是不觉得能看出一个人有野心有什么好的。夜晟突然走到她面前,弯下腰,道:“我背你上去。”
蓝琪儿一愣,却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夜晟轻笑道:“这里再美,也只能算是凡尘俗景,处处可见。等下你到了摘情崖,就会发现那儿才是真正的天下奇观呢!”然后他又道:“不过这里离摘情崖还有相当长一段距离,如果你认为你可以很轻松地上去的话,你也可以选择自己走!”
出乎意料的爽快,蓝琪儿居然真的就跳上了他的背。只因她从来都不是个似要面子活受罪的女孩子。她现在的情况很不好,不仅头发、衣服都被雪花打湿了,她的脸上、手上的皮肤都似要被这冷风撕裂一般。她现在的脚也不像是自己的脚,所以她实在是没把握自己还能凭这样一双脚再走上一段很长很长的更崎岖、雪更厚的山路。
可是她跳上夜晟的背时突然用手勒住夜晟的脖子,恶狠狠地道:“我发誓,如果我蓝琪儿下次再跟你出来,我就是天下第一大傻瓜!”
她看上去用了很大的力,夜晟都忍不住轻轻咳嗽起来,可是他一边咳嗽一边笑。认识他这么久,蓝琪儿似乎从来都没听到他笑得像现在这样轻快过。他道:“蓝精灵,等你到了摘情崖,你就会知道,你刚刚受得这一切是多么的值得!”
“摘情崖”,蓝琪儿听到这个名字,就不由自主地安分起来,手也离开了夜晟的脖子,她幽幽叹道:“好美的名字,这么美的名字一定有一个很美的故事!”
她陷入自己的幻想中。雪已经越来越小了,雪花也由鹅毛般大的一片重新归于轻盈,一片,一片,又一片缓缓地落在地上,又是一片,一片,又一片的落到了蓝琪儿的心里。四周又变得那么宁静,夜晟沉默着,蓝琪儿沉默着。只有那一步一步的脚印,在这雪地里,烙下了深深的痕迹。
突然,一滴雪水从树上掉下来落到蓝琪儿的脖子上,蓝琪儿蓦然从幻想中回过神来。她向后一望,不知不觉,夜晟竟然背着她走了这么远,长长的、深深的脚印一直蔓延过去仿佛看不到尽头。这是夜晟的脚印,又何尝不是她的脚印?她想着,一种奇怪的念头突然涌上心头,她本来是讨厌夜晟的,可是当他背着她的时候,她居然一点都没有感到不适,反而觉得是那么自然,自然得好像他们本来就是一体的。
蓝琪儿的心又颤抖起来了,因为那种感觉又袭过来了,那种熟悉的、恐惧的感觉,让她一方面感到亲切,另一方面却又在不由自主的抗拒。
是这个少年吗?他的身上到底跟自己有着什么样的关系?
这种不安让蓝琪儿开始挣扎着从夜晟的背上下去,她道:“我歇够了,想自己走一下。”
可是夜晟却按住了她的脚:“别动!别破坏这些安静!”
他的话很奇怪,可是蓝琪儿就真的安静下来。这个少年,他从头到脚都很冷漠,可是他的背却出奇的温暖,这种温暖带走了蓝琪儿的寒冷,也带走了她心中的不安。也许即使身为天罗城的少主,他其实也并不是那么坏吧。
仿佛感应到她的心思,夜晟笑道:“你是不是对我越来越有好感了?”
蓝琪儿也笑了,这个笑容大概是她第一次真心回复给他的:“我只是觉得你很自恋!不过我现在觉得你可以成为我的一个朋友!”
“朋友?”夜晟慢慢咀嚼着这两个字,苦笑道,“好陌生的一个名词!”
蓝琪儿一惊,道:“你难道没有朋友么?”
夜晟的脸色沉下来,他突然从背上放下蓝琪儿,“对我来说,朋友只是个奢侈品!而且……”他望着蓝琪儿这一双单纯而又天真的蓝色眼睛,突然面露痛苦之色,他幽然叹道:“蓝精灵,也许我根本不应该把你带到这里来,更不应该把你带到天罗城!”
他的话中态度转变得太快了,让蓝琪儿有些摸不着头脑。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蓝琪儿大声道:“你不是要带我去摘情崖吗?怎么就走了?”
夜晟回头,指指前方道:“已经到了。”
原来她不觉已经到了这座山的顶端。她走到那儿,就闻到一阵阵清香扑面而来。这是一种极其自然的香,当她闻起来时,就像是一阵清爽的风,轻轻的萦绕在她的鼻尖。
在这冰天雪地里,难道也有花么?可是蓝琪儿四处张望,只见这还算平坦的山顶上,除了一片皑皑白雪,就什么都看不到。难道雪也会有香味么?蓝琪儿再向前走几步,终于发现了一片香喷喷的“雪”。原来这里长着一小片透明的花,不仅花瓣接近透明,连它的叶子也几乎是透明的。这样透明的花,混在这皑皑白雪中,要认出来实属不易。“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这本来是形容梅花的,可是这种花却要比梅花美上十倍百倍。
它的每一片花瓣都像是一朵朵透明的樱花凝结而成,可是它的形状看上去又像是昙花。然而它的美丽,却是任何一朵樱花和昙花都比不上的。它的叶子那么晶莹,就像是最纯净的水晶,还有它身上发出的那种淡淡的香味,仿佛不属于人间。蓝琪儿现在才明白,赤橙黄绿青蓝紫,这些原本属于花的颜色,是多么的俗气。只有这种透明,才是最纯净的。总之,蓝琪儿看痴了。
“这种花叫玄樱幽昙,它是世上最珍贵的花。全天下,也只有天罗城才有。”不知什么时候,夜晟又来到蓝琪儿的身边。
他一说完,蓝琪儿就把脚向后挪了几步。夜晟一奇,道:“你这又是在干什么?”
蓝琪儿道:“这些花既然这么珍贵,它们的颜色又跟雪那么像,万一我不小心踩到怎么办?”
夜晟笑道:“花再珍贵,也只是花而已!”然后,他弯下腰,折了一小束放到蓝琪儿的手中。花不多,也只有十几朵而已,可是这十几朵,却是从她身下这仍旧为数不多的小花丛中折下来的。而且,这是天下仅有的一小片玄樱幽昙的花丛。所以,望着手中这一束玄樱幽昙,蓝琪儿突然觉得很感动。
可是她拿着花却颤颤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夜晟又道:“这些花即使枯萎了你也别扔掉。因为用它们来治病,比世上大多数的灵丹妙药都管用!”
蓝琪儿点点头,又拿起花凑近鼻头嗅嗅,她发现当她闻到这玄樱幽昙的香气时,一股暖流也在她身体里徜徉着,果然是天下奇花。她用手轻轻碰了一下这透明地仿佛瞬间就要被融化的花瓣,问道:“这里就是摘情崖吗?”
夜晟向前一指:“那里就是!”一丝复杂的笑意在他眼中闪过,他又道:“只可惜,好像有人比我们更早来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