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11章 当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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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原来就在苏老伯葬礼后的不到一月,苏月便同我表哥分手了。
苏老伯只有苏月这么一个女儿,因此从开路到接引摔盆,都是苏月一个人忙里忙外,作为男朋友,我表哥自然也要尽全力帮着打理。
头七那天烧纸,苏月跪在灵前且烧且哭,不知不觉就到了午夜。抬头看表的时候已经快到十二点。苏月叫上一直陪在身边的我表哥正打算回家,忽然觉得肚子很痛。
许是想着苏月自从苏老伯去世也没有好好注意过饮食,那天我表哥去的时候,正好戴上了我阿姨煲的鸡汤。谁想苏月这些日子不吃本来肠胃就弱,在我表哥的一再哄劝下喝了鸡汤有些油着了,于是连忙把东西交给我表哥去了厕所。
“我出来的时候,你表哥就蹲在我爸的灵前。”苏月说到这里,开始无端的发抖:“我看见你表哥手伸进烧纸的盆里往出掏东西,走近一看,竟然是满手的钱。”
苏月当时慌了神,没轻没重的上去就推搡我表哥。我表哥回头冲她看了一眼,顿时惊得苏月魂飞魄散。
那张脸根本不是我表哥的,而是一个看上去足足有六七十岁,脸色铁青的老太太的脸。
可是身上的衣服,身形乃至气息都是我表哥。
那老太太瞪了苏月一眼,似乎是责怪苏月多管闲事,便回头继续往盆里掏她的钱去了。
我有些恍然:“这是‘小鬼借手’?”
小时候跟在父亲身边,听了很多这样的故事。孤魂野鬼无人供养,若是得奇缘修炼了一些时日,有了道行,便会找阳人借手,去哪里捞些香烛供奉。一来自己的日子也没有那么苦,二来若是有些积攒,也好贿赂鬼卒阴差,图个日后安身之所。
只不过按理说小鬼借手这等事情,如我如苏月这样的凡胎肉眼,是看不到的。再者我表哥当过兵,身上必定是阳火旺盛,苏月又是丧主,那老太太也忒过大胆了。
这么想着,我便把疑问问出了口。
“我不知道,”苏月茫然摇头:“我站在那里,足足等了你表哥有一个钟头。”
苏月不敢言语,只能静静呆在我表哥身后发抖。等我表哥似乎反应过来,苏月也不敢多话,就这么让我表哥把她送回了家。
苏月抬起头看着我:“从那天开始,我就能看见那些东西。”
她似乎有些害怕的环顾了一眼我的屋子,末了松口气:“你这里很干净,刚才我进门的时候,你家店门口很吵。”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出了一身白毛汗。
据苏月说,从那天开始,她就似乎继承了父亲的眼睛,开始陆陆续续的看见一些本来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也渐渐听闻到那些耸人的故事。不论是白天还是晚上,耳边开始是窃窃私语,乃至有大声悲泣、央告,仔细思索,竟然似乎都是那些早已下世的人存的未了心愿。
也正当这时,苏月同我表哥之间出现了问题。
我表哥昰个铁铮铮的军人,对鬼神之说本就不甚相信。苏月被自己眼前事物所扰,自然会向表哥倾诉乃至寻求帮助。一来二去,表哥便不耐烦,觉得苏月似乎是在危言耸听,诓骗自己,两人之间的感情出现了问题,不时开始吵嘴冷战。苏月很珍惜这份感情,想要尽量回护,也渐渐试图无视眼前耳边那些怪之又怪的场景。
有一天苏月辅导学生晚自习,下课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钟,表哥自然去接她回家。
那天表哥站在学校外面的大柳树下,微低着头,苏月远远看见就觉得很奇怪。走进打了招呼,表哥精神还算好。苏月禁不住打着寒噤,四周看了看。
似乎是这一看挑动了表哥敏感的神经。
“你在看什么?”
苏月未及反应,就见表哥在大道上拉起她的领子大吼问她成天疑神疑鬼是不是有神经病。
周围没有走的学生渐渐围上来。
苏月试图掰开我表哥的手,但是理所当然的没有成功。
“你表哥用力把我推到机动车道上,如果不是那司机反应快,恐怕真的会出事。”说到这里的时候,苏月的嗓子已经喑哑,我连忙转身倒水。
“等我回头看你表哥的时候,他的脸色在路灯下显得特别阴沉。我看见他身侧似乎有个虚影,是那天从盆里掏钱的老婆婆模样。”
之后,我表哥便吵着同苏月风开了。就这样,苏月继续能看见那些东西,我表哥也如我所说,成家立业。
我突然不太明白苏月来找我的原因,又不好开口相问。
可苏月似乎知道我要问什么,低头在随身带来的包里翻翻找找,递给我一张照片。
我拿在手里,是苏月在我家江边照的,安安静静的样子,眉宇之间淡淡的带着一些哀愁。我不太明白是什么道理,便抬起头看看苏月。
她拿过照片,点点右边的角落,我仔细看去,竟然似乎是我的表哥和现在的表嫂。
苏月似乎不好开口:“这话本来不该我说,但我好歹曾经是你表哥的女朋友。只求你叫你表哥事事有些自己的主见,不要太听女人家的话。”
苏月说完,似乎松了一口气,放下茶杯便起身要离去。
我见她背影索然,也着实可怜。又思及苏老伯曾经的话,想着我表哥也算负了苏月,总觉羞赧,便开口请苏月闲时常来坐坐。
苏月回头看看我,总算发自内心笑了,点点头,开门离去。
我犹豫着要不要同表哥讲苏月告诉我的事,我那位同学却对我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若的确命中有灾有劫,早些经历未必不是好事,毕竟还年轻。”
听了这话,我也深觉道理的确如此。那之后除了多去姨妈那里走动,同表哥说笑喝酒之外,也没有多说什么话。不过看起来我那位新表嫂的确是个厉害不过的人物,在家里说一不二。我表哥也算纵容她,恩爱处愈发显得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然后突然有一天,我母亲同我说表哥被公安局的人带走了。
一问之下原来是表嫂背着表哥收了人家的钱财,那人落网,咬出了表哥。
我母亲絮絮感叹妻贤夫祸少,表哥的儿子才不到两岁,父亲便丢了工作坐了牢。这些都是表嫂贪婪的过失。
这时候,我才想起苏月的话原来是应在这上了。
表哥因此获罪,判了八年,两年后保外就医出来,却因为在监狱里同人斗殴落下的病根一病不起,如今在一个小印刷厂里给人看更。
苏月来我这小坐的时候,我断断续续把这事情告诉了她。因我没有尽到传话的责任,也向她道了歉。
苏月苦笑着摇头,只道她怎么会不知道我表哥的个性。就算我说了,他也不一定就会相信,之后说的话竟然同我同学一样: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我爸告诉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你表哥并不是我当归的归宿。我当时没有相信,甚至觉得父亲时时不在家中吃饭睡觉照顾妻儿根本没有资格说别人。现在自己能看见听闻,才知道我爸究竟把我和我妈保护的有多好。”
我沉默良久,为苏月添水。
可怜天下父母心,或者只有为人父母,才可能真正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