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练。
    潺湲的溪水如同缎带一般，将这莹动的月光分隔两地。
    微风掠过，撒下一地树影婆娑。
    入夜的山谷，除了静谧，还是静谧。
    偶尔，依偎在草尖的露珠悄悄滚落，“滴答“一声坠进溪流中，给这片静谧到哀凉的山谷，带来一丝生机。
    绵绵溪水流过如翡翠般润滑的五指，染上暗红的血迹。
    零零星星的几朵琼花，乘着风，飞落到这只手边，久久不愿离去……
    不远处的琼花树下，匍匐着另一个纤弱的身影。
    火红的裙衫，在满地琼花的映衬下，显出意欲焚尽一切的绝望和哀伤。
    顾微晚蜷了蜷手指，缓缓地张开双眼。
    她……竟还活着么？……
    怔怔地看了看四周，顾微晚的视线停留在溪边的人影身上。
    萧大公子？
    她用胳膊撑起身子，试图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左臂早已脱臼，全然使不上力。
    咬咬牙，单手将自己撑起来。
    浑身散架般的剧痛叫她几乎要痛晕过去。
    双腿和胳膊上有多处擦伤，但伤口却并不算很深。
    顾微晚的眸光一黯，这么一来，萧璎潋的伤定然不轻了。
    跌跌撞撞地走到他的身边。
    只见他的背部已经皮开肉绽，翻滚开来的皮肉被*干涸的血迹粘在破碎的衣衫上，露出隐隐若现的森白脊骨。黑色的秀发夹杂着血污纠结成蓬乱的一团，盖住大半边俊美的脸庞。裸*露在外的胳膊有多处被树枝等利物拉伤的痕迹，鲜血从伤口缓缓地流出来，又慢慢凝固。
    “萧大公子？”轻声唤了唤他。如她意料的，他依然处于昏迷，没有转醒的迹象。
    顾微晚伸出没有脱臼的右手，从自己的裙摆上撕下一大块，放在溪水里浸湿了，然后将溪水浇在萧璎潋的后背。待干涸的血迹慢慢化开，她才小心翼翼地将衣料与血肉分离。
    萧璎潋的衣服早已残破不堪，于是顾微晚索性将它们全部剥了下来，把稍微完好的平铺在地上，然后将萧璎潋挪到上面。
    满是伤口的后背依旧被顾微晚朝上摆放。
    望着这些伤口，顾微晚咬了咬唇。
    伤口必须上药包扎，不然必会继续恶化，甚至可能夺走他的性命。
    可是……她身上只有一把枪。而萧璎潋的衣服都被她扒了，自然更是什么都没有。恐怕所有的东西都留在了马车里。
    轻叹一声，顾微晚站起来。
    事已至此，她只能靠自己对草药的一些浅浅的了解，去附近找找，看看有没有可以使用的草药了。
    这样想着，她立即朝西南方向走去。
    *
    似乎运气不错，竟真的让她找到了一些止血和消炎的草药。
    匆匆将它们收紧怀里，她不再多做停留，马上朝原路返回。
    当她回来的时候，萧璎潋已经醒了。
    他正坐在溪边俯下身子捧起溪水清了清面。
    “萧大公子。”
    听到她的声音，萧璎潋测过头，冲她微微一笑。
    顾微晚回了他一个简单的笑容，然后取出草药，放进溪流中洗了洗。
    流水的凉意顺着指尖直传入心里，不经意的，她打了个寒战。
    萧璎潋见状，忙抓起身边的衣服，披在她的身上，满脸歉意道：“衣服虽然残破不堪，但披着祛祛寒意还是可以的。”
    “没有。”顾微晚摇摇头。
    说着，将洗净的消炎草药放进嘴里嚼碎，然后吐在右手掌心，绕到萧璎潋的背后，把它们敷在了伤口上。
    无意间抬起头，却借着月光看见萧璎潋从耳根到脖间窜起一片可疑的红晕。
    兀自笑了笑，又如法炮制将止血的草药也敷上。
    最后，她将自己最外面的坎肩脱下来，撕成较宽的条状，将萧璎潋背后的伤口包扎好。
    她从来没有做过照顾伤患的工作。
    唯一照顾过的人只有顾青辙，可是他却从来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萧璎潋剩下的伤口同后背的比起来就不算什么了。顾微晚只简单上了一些止血的药。
    好不容易将一切做完，顾微晚一屁股坐到地上。
    “你的左手伤了？”萧璎潋看着她，目光少有的认真。
    他的目光总是温柔的，带着一丝暖意，可是此刻，却漂浮着淡淡的薄冰。
    “嗯。”顾微晚不以为意地点点头，“脱臼罢了。”
    “我看看。”萧璎潋说着，伸出手抓住她的左手。
    顾微晚不意他竟然会如此执着，左手使不得力，也只好由他去了。
    脱臼本该早些用树枝固定，只是刚刚复位的胳膊会疼痛难忍，她不欲因此耽误自己的时间，所以一开始并没有为自己复位。到后来，一直为萧璎潋的伤口上药，就——忘了。
    若不是他提起来，她还真打算就任胳膊这样下去。
    分神的瞬间，只听见胳膊“咔嚓”一响，巨大的疼痛顺着七经八脉传开。
    顾微晚死死地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呻吟出声。
    萧璎潋看着她宁可忍痛也不愿示弱的倔强表情，心中微微一疼。
    眼前这个女子，该是忍受了多少苦难，才磨出了这样的性子。
    忍不住，握住她冰凉的双手。
    只愿能将自己微薄的温度传递过去。
    夜风肃杀扫过。
    萧璎潋忍不住咳嗽起来。
    “你还好吧？”顾微晚将披在自己肩上的衣服重又披回到他的身上。
    “不……不碍事……”萧璎潋低声道，却有一道血丝从捂住嘴巴的右手指缝间缓缓渗透出来。
    顾微晚犹豫了片刻，突然靠近萧璎潋，伸出右胳膊，将他紧紧抱住。
    灼热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衣衫传递过来。
    他……发烧了……
    顾微晚想到这里，将萧璎潋抱得更加紧了一些。
    清亮的水中，倒映出一对相互偎依的身影。
    只要熬过这个晚上。
    叶三一定会找到他们。
    抱着萧璎潋，顾微晚如是想。
    萧璎潋真的是极瘦，她的指尖几乎能感受到薄薄一层皮肤下突起的骨骼。
    被顾微晚揽住，萧璎潋只是在最初僵了一僵，随后很快放软了身子，以更加舒适的姿势与她的身体相贴合。
    努力压制着喉间腥甜的触感。
    身体的疼痛一波一波来袭。
    额头不断升高的温度终于让他成功地晕了过去。
    顾微晚看着彻底依在自己怀里的人，目光深沉。
    天空，终于在她的期盼中，展现出了第一抹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