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是小刘。话说那是我刚开始干保安不久，晚上巡逻时看到一个男人，坐在X栋前的长椅上一边望着三楼亮着的窗一边抽烟。我以为他是在等人，一开始也没太在意，可是几圈巡逻下来那个男人始终都在。这个时候已经很晚了，虽然男人看起来不像是个坏人，可出于责任我还是决定上前问一问。我将手电筒打到那人身上：“喂，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坐着？”
    男人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眼睛因为不适应突然的强光半闭着，神情有些茫然。
    我走近了些，男人看清我是个保安，下意识看了一眼手机，又抬头看了看那个还亮着的房间，想了想，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说：“那个，这是我的名片。方便的话我能不能再在这待会儿？”
    我接名片对着手电筒看了一下，原来是个心理医生。我又看了看他，还是觉得不合适：“你是这个小区的吗？都这么晚了你待在这做什么？还是赶紧回家吧。”
    “可是……”男人又看看那个房间显得很是犹豫。
    “那家和你有什么关系吗？你怎么老在那瞄来瞄去的？”
    “啊，不，你别误会！”男人吓了一跳，连连摆手，“其实……”
    “其实什么？”
    “嗯，那个，其实……”男人顿了顿，“那里住着一个我爱的人。”
    “既然这样你怎么不上去找她？”
    “这个，我怕。”
    “哎？怕什么？”
    啪——三楼原本明亮的窗口一下漆黑一片。
    男人见了，轮廓有一瞬间的柔和，像是终于放下心来，笑着对我说：“那个，我走了。”
    我有点反应不过来，愣愣的接了一句，“啊，好。”
    男人转身挥挥手，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二、
    男人隔三差五都会来，一样一边望着三楼亮着的窗一边抽烟。渐渐地我和他熟悉起来，我叫他许哥，他断断续续和我说起了他和三楼那个女人的故事。
    那时许哥还是个心理系的大学生，因为成绩好被教授看做得意门生，正巧教授要出国做研讨，便叫许哥忙帮顶一下他正在跟进的一个case。因为一直只是跟着书本上学还没有什么机会实践，这次难得的机会让许哥很兴奋。他仔细阅读了教授留下的资料，做足准备。
    但毕竟是第一次，站在自己人生第一个病人的门前许哥紧张的手心全是汗。
    “叮咚——”
    “你好，我是……”
    “哦，许宾白是吧？外面热吧？快进来凉快凉快。坐，要喝点什么吗？”
    “额，不用忙了阿姨。”
    “哎呦，这孩子真会说话。哪还是什么阿姨啊？都是做外婆的人了。你和晨晨一样叫我外婆就好了。”
    “这不好吧。”
    “这有什么的？我就喜欢你叫我外婆。哎呀，早就听老韩在我耳边唠叨你的事了，今天可算是见到真人了，嗯，的确是个好孩子，呵呵呵~”
    “额，呵呵。那个，苏晨……”
    “哦，在房间呢。现在就去吗？”
    “嗯，我想先和她聊聊。”
    “嗯，好，去吧，我去给你们搞点冰镇西瓜吃。”
    三、
    苏晨，20岁。13岁因车祸失去双亲，同时因受到刺激患上了应激障碍，从此不再说话。经人介绍，韩教授成为了她的主治医生，为她作了将近7年的心理辅导，病情有所缓和，虽然还是不说话，但开始愿意和人做一些简单的交流。
    这是我对晨最初的了解，从她的病历档案里。档案里还有她的一张照片，大约是摄于刚开始接受治疗不久，大大的眼睛里一片死灰，空洞的望着镜头，尚还稚嫩的小脸苍白得可怕。
    “咚咚咚——”我敲了敲门，略等了片刻，推开门走进了晨的房间。
    房间里放着舒缓的音乐，她正坐在明媚的窗前用铅笔慢慢的在纸上婆娑着。20岁的她显然已经和那个照片上的小女孩不一样了。不只是在身形上。看着她那样安静的在阳光中作画，心里恍若有一阵清风温柔拂过，宁静而安详。
    听到动静，她抬头看了看我，眼神有些迷茫。
    “你好，我是许宾白。”
    没有什么表示，她还是那样看着我，抱着画板愣愣的，看着有些傻气。我有点想笑，却看见她突然眯了眯眼睛。“你怎么了？眼睛进东西了？”
    她仿佛终于是回过神来，冲我笑了笑。
    看样子应该是没事吧？我也笑了一下，说：“我是韩教授的学生，韩教授他要出国做研讨，就叫我暂时替他。”
    听到韩教授我注意到她皱了皱眉头，便调侃道：“怎么？你现在就开始想他了？”
    她低下头，似乎想了些什么，然后挥动画笔继续在纸上画画。
    呵，不想理我了呢。哎呀，第一回合就失败了啊。我摸摸鼻子悻悻地想。
    四、
    作为应激障碍的表现，晨对周围的一切都很冷漠，身上散发着浓浓的距离感。虽然只相处了不到一个月，但还是不知不觉间喜欢上了。纵然没有回应，纵然这样的感情也许永远都不会有什么结果，可是那偶尔产生的哪怕不是因为自己，哪怕只是无意识的一颦一笑也会让自己牵挂。感情之事大约都是这么玄妙吧，没有原因就会不由被吸引，摆脱不掉。
    想要在她身边，想要照顾她，想要就这么好好爱她。随着教授归期的日益临近，心中的渴望一天比一天更加浓烈。
    韩教授回来的前一个星期给我打了个电话，说起自己在英国的一个好友，想介绍我去跟着他学习两年。
    这无疑是个很好的机会，关于出国的事以前也曾向往过，当真的美梦成真的时候自然满心欢喜，当即答应下来。韩教授听了直夸奖我干脆，马上就表态尽快帮我把手续办好，等他回来我就可以直接送我出国。
    高昂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我才想起来一个问题：晨该怎么办？
    自己刚刚确定心意就这样离开吗？自然会放不下。可是放弃这次机会？只是想一想也会觉得失落。一时之间心中五味陈杂，有些后悔在电话里答应的这么干脆。
    拉开抽屉，拿出一盒自拆开后就没怎么动过的香烟，点着，皱着眉深深吸了一口。烟这玩意儿高中刚学会时也新奇了一阵子，觉得寂寞之中烟雾之间自有一种男人的情怀，后来当了医生，再加上本来就没什么瘾，渐渐就不怎么抽了，只在烦闷的时候来上一根，有一定的镇静作用。
    我窝在凳子上，一口一口吐着烟圈。韩教授那已经答应下来了，不去大概是不行了……啊，好烦！！！
    五、
    这天有社团会议，因为几天一直没睡好，精神着实提不起来，悄悄窝在旁边人的身后企图稍稍打个小盹儿。
    “怎么？我还没开始布置任务我们的许大才子就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很有干劲嘛。”韩弁安坐在社长的位子上含笑望着我。我心里咯噔一跳：坏了。
    “哦，对了，我们许大才子马上要到英国去留学了吧？我们这儿庙小，许大才子确是憋屈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没……”
    “哎~许大才子别谦虚啊。您能和我们这些人混这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觉得光荣啊。”
    “啊……”
    “啊，对了，许大才子出国的事情准备的怎么样了？哎呀，说起来我们也不是很懂，也帮不上您什么忙，要不这样，我们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社里的都是小事，我们这些小人物处理就好了，您说是吧？”
    “不，这个……”
    “嗯？怎么？许大才子不相信我们？”
    “我马上走，再见。”
    “那个，曾亦行，刚才我们说到哪了？”
    “是，老大，我们说到版面了。”
    六、
    唉~猛的挠挠头，心想，这种时候怎么又给韩老大给抓到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倒霉到喝凉水都塞牙！！
    “许宾白！”
    “咦？曾学长？你怎么来了？嘿嘿，也给赶出来了？”
    “你小子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被赶出来？”
    “那你这是……”
    “我看你这几天一直打不起精神来，不想说说？”
    “这个……”
    “再优秀的心理医生也会有自己解决不了的心理问题，譬如你，所谓当局者迷嘛。这个时候就需要更高一级的心理医生来做指导，譬如我。所以，聊聊？”
    “唉~真不知道怎么开口。那个……”
    “什么？你居然喜欢上了自己的病人？你可真没有职业道德！！”
    “喂，喂！”
    “那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啊，所以才很烦啊。”
    “她……喜欢你吗？”
    听到曾亦行这么问，我的心里咯噔一跳，是啊，自顾自的纠结了那么久，却忽略了最关键的问题。
    “啊，原来你连这个都没有搞清楚啊……”
    “那个，曾学长，我先走了。”
    “哎？”
    七、
    如果可以回到过去，我不会再说那句话。
    “晨，我喜欢你。”
    如果可以回到过去，我不会再那样欣喜的妄断她也是喜欢我的。
    情不自禁的我伸手轻轻抚了一下她的脸颊，她没有避开，反而闭上了眼睛。呵，真好，那么我可以认为其实你也喜欢我吗？
    如果可以回到过去，我该许愿我和她不曾相遇，而不是……
    “我会回来找你的。晨，等我。”
    吻，小心翼翼的落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再见。”我听到自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