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3
    （1）
    天空开始出现鱼肚白。
    我坐在顾齐的床边，他闭着眼睛，呼吸平稳，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脸。纤瘦苍白的脸已经恢复了血色。我取下顾齐额头上的毛巾放进水盆里，探了探他的额头，已经没有发烧了。
    我松了口气，站起身走出了房间。
    我开始收拾房间，衣服全放进了洗衣机，碗碟也都洗好了放在了柜子里，等我把地板拖干净时，天已经大亮了。
    好在今天学校有个庆典，一时半会不会开始。每个学生都要求带校牌进入，我是转校生又迟到…只好从南郡后操场溜进去了。
    我打算作早餐给顾齐，他大概没有吃什么东西就空腹喝酒了，我从冰箱里找到材料，走进了厨房。
    “樱木…怎么是你？”我转过身，顾齐光着脚站在厨房外，他一脸疲倦还夹带着惊诧，我连忙放下了炒勺，，“顾齐，快穿上拖鞋，小心感冒又发烧……”他却站在原地没有动，我犹豫了一下。
    “你昨天喝醉了。”
    “是你送我回来的？”顾齐扬了扬眉毛，“我们…”
    “什么都没发生。”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却撞得锅碗哐哐当当地响。我有些慌乱地看向顾齐，他望着我坏笑。
    “咳咳…那个，”他转过脸，又指了指我。“…既然什么都没发生，那就…快点把衣服弄好吧，咳咳……”
    我看着他绯红的脸有些疑惑地低下头，然后在一秒钟内恍然大悟。昨天晚上顾齐喝醉后扯坏了我的衣服，而且那程度已经达到，要么不堪入目，要么想入非非。我面红耳赤地四处搜罗着，如果穿这件衣服回学校我一定会被端木暗杀、被麦轻火化，连句“苍天我冤啊”都来不及喊。
    我从沙发上找到一件白衬衫，简单的式样，不太引人注目。我迅速地套在了身上，在这期间，顾齐一直红着脸背对着我沉默。
    “那个什么，顾齐我走了啊！”我拉开门，顾齐转过身看见我身上的那件白衬衫，有些想要解释地开口。“樱木，那件衣服…”“这件衣服先借我下次我会洗了还你下次见了！”我迅速地冲出去关上了门，生怕顾齐反悔让我在大街上裸奔。
    （2）
    等我到南郡时，南郡的大门已经关了。我偷偷溜到后操场的墙边，将书包丢了过去，然后听到了一声巨大的碰撞。我看了看四处无人，立马攀着墙翻了过去。
    “喂。”
    我吓了一跳，被人发现了。我低着头，还好我没有校牌。
    “你的书包砸到我了欸，大姐，你都没点表示的吗？”
    我愤愤地抬头，看到一个男生狼狈地拎着我的书包站在我面前，样子年轻得起码比我小了两岁。我冲过去抢回书包，然后跳起来敲了他的头。“什么大姐，你应该叫我学姐，学姐！小鬼。”我撇了撇嘴，他忽然狡黠地笑了。“大姐，你刚才是翻墙进来的吧？”
    我一愣，“瞎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我看了看地上的另一个书包，露出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笑容。“你也是翻墙进来的吧？哈哈…恩，我看看…高一（241）班，周，浅，晨。”我眯着眼睛凑近周浅晨，他往后退了一步，想看我的校牌，却发现我没有。我吐了吐舌头，“政教处见啊~”然后飞快地跑走。
    学校主席台前的空地已经站满了人，看来讲话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我弯下腰迅速地穿过人群站在了麦轻身后，然后低下头生怕被教导主任揪出来。不过麦轻还是转过头看到了我，她大声地喊。“苏樱木！你昨晚去哪了！”
    许多人都转过头来看见了衣衫凌乱的我，我捂住麦轻的嘴在她耳边说，“拜托你了麦轻，小声点。你想害死我啊！”我刚放下手，麦轻就又叫了起来，“本来嘛！苏樱离说你一夜未归跑去找你，现在都没回来！”
    我看见人群中，江城嘲讽地勾了勾嘴角，又慢慢转过头。
    我一瞬不能言语。
    “你！那个女生！不修仪表，一个人大吵大嚷地像什么话，你给我出来！”
    训导主任的大嗓门老远就听见了，连学生代表都停下讲话看向我。我恨恨地等了眼若无其事的麦轻，“究竟是谁在吵啊…我一个人怎么吵…。”
    我自言自语站出来，训导主任又说，“你是哪个班的？怎么没带校牌？”我小声，“…我是转校生…”“什么？你给我站主席台上去！问你话还骂人！”
    我头疼。
    他那什么耳朵。
    我被揪到主席台上，受万人景仰。那个学生代表小声地对我说：“大姐，真是哪都能看见你。”
    居然是周浅晨，我怒视他。“你不是迟到了么？怎么没有处罚你？”他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助人为乐去了，帮助翻墙的学姐。”
    我语塞。
    主席台上那个头发花白的老校长像是要表达他的友好，他向我招了招手，亲切地说。“小姑娘，来，你过来。”
    我白了周浅晨一眼，然后低下头走了过去。
    老校长对着麦克风正要开口，我抬起头瞄了眼他的神情，他突兀地住了口，眯起眼打量我。我疑惑，我长得是有多惊为天人。过了一会儿，老校长似乎终于看清了什么，缓慢地张口。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了整个南郡。
    “…顾…齐…”
    我僵硬在主席台上。
    （3）
    庆典在一片混乱中结束。
    我埋着头拎着书包匆匆走在人群中，奢侈地希望没有谁注意到我。然而当我走在人群中时，总会有几个女生停下来对我身上那件白色大衬衫指点一二。我低头骂了一句，我只想快点去教室躲开麦轻和端木，因为我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解释昨晚发生的事。
    迎面而来巨大的冲击，我失去了平衡仓皇地后退了几步，最后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余光中男生动了动指尖像是要来扶我，但最终还是缩回指头，站在了原地。
    我太熟悉。
    我抬头，果然是江城。不过这一次，他的身边没有林宜朴。我有些呆呆望向他，他俯下身捏住我的下巴，眼里是藏不住的厌恶。“苏樱木，你是想让我扶你起来么？你怎么就那么贱！”
    我甩下他的手站起来，江城不屑地看着我，“江城，你不要太过分了！”
    他没有理会我，只是一个劲地擦他的手背。
    “脏。”
    “苏樱木，你好脏。”
    我举起手，最终还是停在半空中没有打下去。
    我把书包丢过去砸在了他身上，他没有躲开。“你滚！日向承江，你滚啊！”
    他不再说话，只是转过身走远。
    我还站在原地，丧失了理智一样地大喊。
    “江城，我再也不要遇见你！”
    我蹲下身，放声地哭起来。
    昨晚。
    我被绝望困守，放弃了挣脱，一双手却将我拉出了深渊。那双手冰凉而有力，一直将我拽到了客厅。我在黑暗中甩开那双紧拽着我的手。
    江城。
    是他。
    来不及多想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眼泪就已决堤。江城过了许久才开口：“苏樱木，你在干什么。”
    苏樱木，你回来了。
    苏樱木，好久不见。
    苏樱木，我好想你。
    曾经设想过的，那么多句开场白。再重逢，竟是在这种境地。
    “我回来了。”
    他握紧拳，隐隐的戾气。“我知道。”
    我忽然发现事情并不如我起初想象的那样。“你当然知道，日向承江。”我忽然冷笑，心里全是不可言说。“日向承江，你现在又在作什么。闯进别人的家里，尽做些不讨喜的事，你以为谁会在乎…”“够了！”他一拳砸在了墙上，我惊得往后一退贴紧了墙。
    江城环住了我的脖子，用力地将我禁锢在了他的怀里。即便用力挣脱也无济于事，我无处遁形。他狠狠地咬住我的唇，血腥蔓延至他的嘴角。他似乎没有察觉，只是不顾我的抵抗更用力地吻我，暴虐而霸道，都快要窒息。
    你在装傻吗？你在逃避吗？苏樱木，你一定要自欺欺人地和别人在一起吗？你以为你的绝望就真的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我吃醋可以吗？我难过可以吗？因为你和别的人让我嫉妒到发疯可不可以？！
    我退开江城，他红着眼望着我。“苏樱木，你要不要跟我走。”
    我迈出一步，又后退。
    我摇头，开不了口。
    “顾齐他…”“我不想听。”江城拽住我的手，“你要不要跟我走，现在，跟我走！”
    我没有说话，久久。
    他松开了我的手，笑。“我知道了，苏樱木。”他一直保持着那个近乎灿烂的笑容，“你选择了他。”
    我无法出声，只是看着他转身打开了门，然后离我，越来越远。
    （4）
    我哭累了站起身，脚有些麻。我靠着学校的树，有些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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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按下接通键，有些疲倦。“喂？”“樱，你现在在哪？”
    我惊慌，是端木。“我…我已经到家了。”“我在你身后的那棵树边上，你过来，我有话说。”
    我挂断电话转过身，端木渊一脸疲倦。我有些怯怯，他显得有些狼狈。“苏樱木，顾齐喝醉是怎么回事？”
    他不问顾齐是怎么回事，或者确定那天晚上我是不是去了顾齐家里然后彻夜未归。他总是选择我无法逃避的问题。“…我也不清楚。”我停了一下，又轻声问道。“…麦轻呢？”
    “不知道，但是不在南郡。”端木又恢复了冷静。“苏樱离还没回来，江城刚刚也走了。”
    我避重就轻地咳了一声，“对了，昨天的开场…怎么样了？”
    端木哼了一声，“因为NO。1D东方樱的缺席，以及日向承江也逃出会场。整个会场一片混乱，不得不中断。”
    是么？原来开场者是日向承江。
    “那…有说改到什么时候了么？”我闭上眼，已经猜到了答案。
    “今天晚上。”端木犹豫了一下又说，“两场，这次不要再缺席了。”
    “我知道了。”
    我转过身，向教室走去。
    （5）
    晚上7点。
    我到了会场，麦轻和端木都在。我跑过去，挽住麦轻的手臂。“麦轻…”
    她轻轻甩开。
    苏樱离在旁边冷哼一声，我转过头，看见顾齐走了进来。他看着我，如昨夜般的温柔。
    我低下头，有些心虚。江城站在对面，林宜朴在他边上。他转过头，问林宜朴。“谁先开场。”
    我会意，对端木点了点头，又拉了拉麦轻的袖子。她不动声色地挣脱，然而也知道我的意思向前走了一步。我无奈，端木开口：“开场者。”
    回答的是林宜朴，“日向承江，灯火流萤。”她又顿了顿，有些生疏地说，“承受者。”
    “3D，东方樱，第二轻，端木渊。”麦轻的声音嘶哑，有些破音。我转过脸担心地看着她，她却没有理睬我。我只好接了她的话，“开场原因。”
    “为了战斗。”
    这一次回答的是日向承江，他那句话明显是针对我而来。端木出人意料地说了一句“说得好”。他看了我一眼，又问，“这次开场，要用‘点轮’么？”
    林宜朴点头，我有些错愕。
    往常3D开场，无论对方有多少人，都是我们三个支撑。采取的是普通的开场方式，没有人用过“点轮”——指名与3D中的一人开场，直至一方认输。
    “那么，开场与否，全凭裁决。”日向承江向我欠了欠身，礼貌而疏远。
    这是战斗。
    不等我开口，麦轻就坚定地说，“开场。”
    她的声音刺刺的，就如同指甲划过黑板，只觉难忍。
    我不知道说什么，只知道重复她的话。“对，开场。”
    “好，既然开场外场人就不能干涉，也不能因其他因素而中断。”日向承江飞快地说着，我有些心慌。我似乎已经知道了他接下来要说什么。“第一回合开场者，日向承江。点轮，东方樱。”
    我闭上眼。
    （6）
    “我从来不出手。”我直接对日向承江说，“你大概不知道，我不过是3D的裁决，出手的应该是第二轻…”
    “不要企图逃避，你可是3D的东方樱，THENO。1。”日向承江盯着我，我转过头。“…四年前你退了的那届比赛，本来是你和我开场的，你不知道吧。”
    我抬起头，日向承江继续说，“这是一场迟到的战争，你无法逃离。”
    你无法逃离。
    我无法逃离。
    我闭上眼笑，“我会死。”
    他也笑，却是眼神冰冷。“那就死给我看。”
    “如果外场人企图干涉和中断开场，后果是什么。”
    所有人都转过头，居然是顾齐。回答他的是端木，“永远禁止入场。”
    顾齐走向我，我有些心惊。他走过麦轻身边时，麦轻别过了头。他站在我面前，向我微笑，如若暖阳。
    “我是浅原管齐，让我代东方樱这一轮，可好？”
    他笑意盈盈，却未睹日向承江眼里冰凉。他冷言，“你果真是个外场人，这么不懂规矩。‘点轮’怎是可以替代的？”
    “顾齐，你别…”“浅原管齐，你这样会对3D造成负面影响，东方樱并不只是她一个人。”端木插话，顾齐的笑意却渐渐收敛。他还在笑，但是已经感受不到温暖，“那你就让她去死？”
    端木哑口无言。
    “顾齐，开场者或者承受者都应该将感情置身事外…”“顾齐，”苏樱离打断我的话，她的眼里盛满无法言状。“对苏樱木，你很在乎？”
    “恩，没错。”顾齐看着她，掷地有声。“苏樱木和东方樱，无论哪一个，我都很在乎。”
    “浅原管齐！”
    顾齐一愣，麦轻便当面劈下。他躲开，游刃有余。“麦轻，你…”“不要说话，我拜托你浅原管齐！”
    顾齐不再说话，只是接受了麦轻忽然的暴怒。她的每一式都锐利刚强，直中要害。而顾齐却身形矫捷，即便是入场不久，却也很快就看清了麦轻的招路。她进一步，他便退一步。她处处洪水猛兽，他便细水长流。
    我想去阻挡，但最终还是后退几步，掩住了面。我不能。
    “顾齐，你混蛋！”
    麦轻停下来，忽然流出了眼泪。顾齐有些怔怔，她转身便要走。苏樱离拦住她，又转过身看向顾齐。
    “我只问你一句话。”苏樱离语气平静，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和麦轻站在了同一阵线，她握紧了麦轻的手，语调开始颤抖。“你喜欢的人，究竟是谁。”
    我听到了心跳的声音，我好想逃离。
    “苏樱木。”
    -那是心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