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堂主，圣雪派虽遭重创却仍逍遥一方，雨啸堂独霸武林势力强盛，你以为，顾丞相会就此罢手？”想必是被那句话一激，易书衡的眼神刹那间锐利起来，抛出狠厉的问话。
    玄衣的男子却依旧淡然不惊，缓缓道：“我何须他‘放过’？庙堂之高与江湖之远，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他自然明白自己“半皇室”的身份带来的复杂情况，可是他无意于天家富贵，顾扬也没有理由对他出手。哪怕有了莫须有的罪名，凭借雨啸堂多年经营的实力，朝廷也拿他没有办法。
    易书衡掌管吏部，对人事关系的熟谙程度非同一般。人心总是不知足的，既得陇，复望蜀，便是权力游走变幻的天然桥梁。“秦堂主何须搪塞我。哪怕你无意，也做了他的绊脚石，雨啸堂的内忧外患你当真一点也不放在心上么？”
    “啪”得一声，易书衡尚未看清是什么东西向着他这边飞来，便溅了一脸一身的茶水，他怔怔看着面前碎裂成无数小块的象牙杯，和桌上躺着的一支完好无损的玉管狼毫笔。一股寒意从脊背上升起：这个人，若要取他性命，是何等得易如反掌！如今这般情况，已经是万分容忍他了！只怕从来没有外人敢于如此质疑雨啸堂的主人！
    “你无权对我指手画脚。”声音冷如数九寒冰，雨啸堂主下了逐客令，“给我滚。”
    “呵……”怕到极处，反而没有了感觉，此时的易书衡，露出标准的政客笑容，精明而不失客套，“我想与你联合，共同除去顾扬，难道秦堂主当真不打算考虑一下么？”
    易书衡早就想明白，要报母族之仇，攻击雨啸堂，必定是一场巨大的腥风血雨，凭他个人之力绝不可能，哪怕顾扬也未必能做到。然而相对的，铲除顾扬和他身后的势力，即使加上受宠多年的皇贵妃，也无非是一场宫廷政变。而他，只有获得了更大的权力才有可能削弱雨啸堂，再伺机图之。
    雨啸堂主何等样人，转瞬便了然。这个年轻人自然不可能真正与有着血海深仇的雨啸堂站到同一条船上来，无非是想要借刀杀人罢了。
    刚欲开口，却听的外面闹嚷起来。似乎有数人向着这边疾奔而来。
    “你不能进去！堂主在里面！”一个男声似乎是想阻止什么人冲进议事厅来，无比焦急。
    那是成沭阳的声音。
    那个冲在最前面的步伐虽然听起来身子轻盈，却内息滞重，雨啸堂主瞬息已明白是谁，转眼却看见易书衡露出一些看热闹的神气来，便索性安稳坐着，也等着外头的人进来。
    门被直接用力推开，一个纤细的影子跌跌撞撞地跨过门槛，一不留神绊倒在门口，痛呼一声，竟然是个女子。
    成沭阳即刻赶到，几步走进来，想要扶起那女子，却被狠狠推开，他无奈，上前跪下：“堂主恕罪。”
    秦问弦看着洛婉秋，心中了然，虽然不满属下人如此在易书衡这样的外人面前演出这样的闹剧，但是还是问道：“怎么回事？”
    “婉秋她……”成沭阳刚想回答，却被少女一下子截断。
    “堂主，为何要将父亲的死讯瞒着我！”洛婉秋满面泪痕，声音哽咽难言，妃色的裙角也沾了不少土灰，显然是一路跑来摔了不止一次，狼狈而绝望。
    “秦堂主，既然有要事，我不便旁听，及先行告辞了。希望你能够好好考虑我方才的提议。”易书衡面带微笑站起身来，作揖告辞。
    秦问弦略一点头，也不做任何挽留告别之语，便任他走了出去，早有属下在他身后将大门阖上。
    “令尊洛大人为雨啸堂而死，秦某自当给你一个交代。”雨啸堂主的脸上看不出什么不忍或者同情，就像是任何一个下属牺牲后例行的体恤一般无二。
    洛婉秋只一味哀哀地哭着，江南大家闺秀的身段姿态，落泪如梨花带雨，饱含了猝然得知这一消息的震惊、剧痛和凄凉。
    成沭阳看了她一眼，某种尽是无奈和温暖的关怀，转向秦问弦之时便严肃起来：“方才我与任阁主在商议之前堂主交代下来的事务，不防婉秋正好端着茶水走到门口，听见任阁主说起洛大人死讯，这才……请堂主念在婉秋独自一个人在长安，思念父亲的份上，饶恕她的不敬。”
    之前得知洛锦元死于梁丰之手时，正是三堂主提出要向洛婉秋保密。一则，此事并不便宣扬，二则，没人愿意看见这金闺花柳质的少女受到那么大的打击，便都对她绝口不提。可是，原本她和父亲之间一月一次的信件便要断了，也只能瞒得住多久是多久。没想到……今夜竟然这么巧地被她听见了。
    哭声渐渐变成啜泣，又变成低微的哽咽，少女低着头，压抑着吐出自伤的话语：“我……我早知道，自己在这里是个没用的人。不过是……被父亲当作……当作向上爬的台阶，被你们当作人质……如今父亲死了，我便一点……点利用价值也没有了不是么……”
    洛婉秋转向成沭阳，已经止住了泪水，原本明丽的眼眸变得失去了焦距：“原以为、你至少还会照顾我一些……没想到，也不过是把我当作随时可以放弃的棋子罢了！”
    成沭阳想来口讷，被她如此一质问更是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的初衷，未曾反应过来之时，她忽然站了起来，向着远离那两个男子的方向冲了过去，一头撞向乌木梁柱！
    雨啸堂主刚想出手用桌上的一方镇纸去打她的穴位，却见成沭阳身形已动，速度是前所未有的快！
    秦问弦含了些笑意，静静看着。
    那男子的身法在震惊之下快如闪电，疾速之下却不敢伸手去拉那不会丝毫武功的少女，生怕伤到了她，反倒跃到她的身前，任凭自己的后背硬生生撞上了那根柱子！
    洛婉秋来不及刹住脚，重重撞在了成沭阳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