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金戈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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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7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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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秦淮河,风月楼。
“姑娘,我说,你就留下吧。”满头珠翠的鸨母柳月兰半坐在金帐的绣床边,转头对床上的女子说。
少女十五六岁年纪,两颊消瘦而没有血色,发上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一支晶莹剔透的簪子,红烛流光下宛若一泓秋水,摇曳生姿。堇色的衣裙多处已经被鲜血染红了,可是,如此的狼狈也难以掩住少女的绝色姿貌,哪怕憔悴虚弱,顾盼间仍然能够轻易拨动人的心弦,哪怕她身为这销金之地第一名楼的鸨母,自觉见遍了天下各色美女,还是忍不住注目。唯一不足的是她的眼神,冰凉而冷酷,丝毫没有尘世间的烟火气。
少女淡淡向她一瞥:“凭什么?”声音清冷一如她脸上的气质。
那鸨母大约三十岁左右,风情犹在,细长的柳叶眉纤挑入鬓,听她如此回答亦不恼,只微微一笑道:“凭我救了你。”
是,你救了我。古清颜有些痛苦地阖上了双目。
金陵万俟世家,是她的最后一个仇人。
万俟是金陵百年望族,钟鸣鼎食已久,在金陵这个旧日的帝都也有很高的威望,其祖先万俟廉是本朝开国武将第一侯,有世袭一等爵位,地位崇高。朝廷自先帝迁都长安之后,万俟世家受命镇守东都,更是称霸一方。而因为祖上尚武的原因,万俟氏无论男女,也都自小勤于练习,精通武艺,这几代更是因为山高皇帝远,终日与江湖人混迹在一起,仿佛有越来越大的野心。
那天晚上,她轻盈的影子悄悄落在万俟府邸高大的围墙上。已经是夜半,令人诧异的是,万俟府灯火通明,正堂里似乎正在宴请什么客人。她不屑,这些达官贵人,不理民生疾苦,自己欢饮达旦,笙歌乐舞,当真是腐朽。
可是,门**着一些似乎是随从的人,衣着却让她觉得熟悉,那不是什么达官贵人,分明就是武当的弟子!他们在这里干什么?看来外边传言不假,万俟氏果然已经与江湖中人勾结,只怕有不臣之心也不奇怪。
只是,如今的少林和武当,不问世事都已经有些年头了,怎么又会和这些朝廷中人勾搭在一起?这些道貌岸然的武林豪门,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都该死!
不过,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向来是孤身一人,这些江湖里的厉害关系,也从来都不会被扯到她的身上来。她的目的只是报仇,报完了仇,然后自己一个人清清静静地离开,逍遥着过一辈子。
想到这里,她下定了决心,右手紧紧扣住了一枚银针,针上是“桃花醉”之毒,发作起来十分迅速,人面赤红如桃花,癫狂如酒醉,不过一刻钟不得解药则必死。凭她多年的江湖经验,准确地将这枚毒针刺入敌人喉部的廉泉穴没有任何问题。
玄色的面纱后面,绝色的少女绽出一丝冷酷而快意的笑。
打了更,正堂里的人终于走了出来。当先的是两个人,一个穿着武当的教服,另一个是富贵人家的打扮,看年纪,应该就是她的目标,万俟氏如今的当家人万俟廷。
古清颜微侧了脸,修长的手指微微一弹,毒针在暗夜里一晃,直直地向着万俟廷飞去。那公子哥儿的武功看来并不怎么样,死到临头还在与人谈笑,丝毫没有感觉到危险的靠近。
“什么人!”一道拂尘的白光掠过,那个站在万俟廷身边的道士竟然接下了毒针!
什么人……什么人……什么……人……这个声音……
古清颜侧立于墙头,在巨大的震动中竟然都忘记了立即离开。
钦哥哥……怎么可能?
“莫师兄,看,在那里!”有很多人围上来,轻功好的数人立即向她袭来。
莫师兄……真的是你吗?不,不,这应该只是个巧合吧,若真的是你,你怎么会穿着武当的道服?
几个黑影已经到达她身前。古清颜蓦然惊醒,足尖轻点,轻盈纤瘦的身姿急急向另一侧的房顶掠去。
看准时机,古清颜旋身出手,数枚银针脱手而出,准确地刺中数人肩井穴。
她不敢动用暮影箫,她没有勇气在这样的情况下与他相认,更何况,他也许根本就不想看见她,否则,当年又怎么会那么决然地背叛了诺言离开。
从倒下的万俟府家丁手上,她抬脚踢起一柄剑,护住周身,勉力迎敌。
“铮!”那是利刃出鞘的声音。一个转身的瞬间,她看见万俟廷出剑刺来。清颜皱眉,她清楚地知道,这个万俟世家的当家人,是当年父亲的劲敌,自己在他手上绝对占不到什么便宜。
可是,钦哥哥……是你吗?
玄色的面纱下,古清颜忍不住看向那个抱臂站在一旁的年轻人。那张脸已不是记忆中的少年模样,可是那眉目间清朗的气质却无从改变。只是,脸上的表情并不是记忆中一贯的温润,而是带了一些杀气,亦有一些隔岸观火的意思。
稍一分神,已经有数把剑在她身上划过,万俟廷身形忽然飘忽,一剑直刺她背心。然而,多年江湖,她已经受惯了伤,她能够支持住。那个万俟廷似乎没有用出全力,只是觉得这个不速之客颇有些意思,恐怕有生擒的想法。可是他精湛的剑法也让她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了。
不行,她必须要想办法脱身。
古清颜蓦然在自己胸前卖个破绽,立即有人挺剑凑上前来,她看准时机劈手平削,那家丁的头颅飞出三尺,颈中一腔鲜血直冲而上。他身后的数人都退开了数步。古清颜飞身跃过围墙,夺路而逃。
然后,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是到了哪里,她冲进一个喧嚣热闹的地方,然后,撞在了眼前的这个女人身上。而她,因为失血过多,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可是,万俟府的家丁怎么会就此放过她?
“你昏睡了两天了,我请人替你包扎了伤口。若是饿了,我叫人送点吃的上来。”柳月兰微笑着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她。
古清颜抬眼看她,秀丽的眉目间划过一道光。除了父亲和钦哥哥,还从来没有第三个人对她这么好过,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
钦哥哥……那……真的是你吗?
“好,我留下来。”古清颜轻启朱唇。
柳月兰满意微笑。如此美人若能留下,风月楼的第一名楼之位可谓是稳如泰山了。那么,自己的事情,也会更加好办吧。
“不过,我只卖艺,不卖身。”古清颜接着淡淡道,神色自如。
“好。”出乎意料地,柳月兰微笑,竟然轻易答应,“请问姑娘芳名?”
“我叫……顾颜。”少女也绽出一个浅浅的微笑,美丽得令人目眩神迷。
黄昏,金陵城外。
一列人马急驰而来,飞扬的马蹄在看不见尽头的官道上扬起弥漫的尘沙。
“快,天黑之前必须进城!”队伍中间一个青衣人回头大声催促。
石头城古旧的城墙有些斑驳,蕴藏了多少烽火刀兵,多少六朝金粉。然而一进城,全然不是城外的静谧,人流从四面八方的小巷里涌出来,齐齐向着一个方向奔去。
“凌唯!”为首的人倏然勒住座下的骏马,后面的人训练有素,都一齐勒住马匹,表情恭谨地看向最开头的黑衣公子。
那是长安雨啸堂主,秦问弦。
一骑马掠向那人身旁,马上的青衣人躬身抱拳:“堂主。”
“金陵城怎么会混乱至此?你不是保证过,绝对不会走漏了消息的么?”秦问弦身姿挺拔,一袭黑衣,腰间是一条白玉带,气度不凡。他目光落在前方的人群中,冷声道。
“不可能是走漏了消息。”凌唯也看向那些急速飞奔的人群,皱眉,“堂主你看,那些都是些男子,而且都向着同一个方向。”
黑衣人向着人群微一仰首,身后立刻有人纵马过去,随意抓起一个人又纵马奔回,将一个而立上下的男子掷在秦问弦马前。
“今日城里是怎么了?”凌唯带着些诧异看向男子。
那男子眼见这些明显是江湖中人,似乎有些惊恐,坐在地上也不起来,只唯唯道:“风月楼……”
“风月楼?”秦问弦眉棱骨微动。
“……风月楼的顾颜姑娘,秦淮第一名妓啊,那可真是真正的美人儿啊……”男子竟然露出些陶醉的表情。
凌唯一脚踹过去,“少废话,到底是什么事?”
“哦哦,”那人回过神,“几位大侠是外地人吧,所以不知道,那颜姑娘可不是一年前开始就不出来了么,今天风月楼放了话了,顾姑娘要出来献艺呢!大侠们若是没事了,我可就先走了!哎!”男子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见眼前的人没有什么别的意思,赶紧拔腿就跑了。
秦问弦还未开口,凌唯倒先笑了:“听来仿佛是个青楼花魁的事啊!可不知是什么样的人呢,竟然能在整个金陵城引起这样大的轰动!可惜啊……我是没有眼福了。”
“去看看。”秦问弦打马向人流中冲过去。
“什么?”凌唯大惊,也忙跟上去。从前在长安,堂主是从不肯去花街柳巷之地的,偶尔自己去了被他发现,也总是会被说上好一阵子。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见这位顾颜姑娘魅力太大,也忍不住要去看看?
秦淮河畔一如既往地艳帜高张,河畔精致的绣楼,河面上泊着的华丽画舫,俱是灯火通明。奇怪的是只有一个地方人声鼎沸,其它的花楼固然也缤纷秀美,却被清楚地衬托出冷寂。偶尔门口有几个百无聊赖的姑娘们倚门聊天,脸上也没有太浓的装饰,仿佛并没有接客的打算。
“红儿,我就说吧,顾颜那个小妖精一出来,咱们连个吃饭的地儿都要没了。”一个绿衣女子轻甩绣帕,抱怨道。
“妈妈,您别生气啊。总不会天天都是这样的,那些男人们啊,一点新鲜劲儿过去了,还不是什么都没了。再说了,顾颜一直都是卖艺不卖身的,哪个男人能经得了这么久被吊着啊。”另一个年轻些的女子磕着瓜子道。
“说来也怪,这顾颜也有一年没出来了,怎么着这些男人还是这么捧她的场哪?”里头又走出来一个女子,满脸都是不屑的神色。
鸨母模样的绿衣女子瞥她一眼:“你懂个什么?这叫欲擒故纵,知道么?”
“说来那顾颜也实在是漂亮,前年我在风月楼见过一回。说句不怕见怪的话,我见过的这些个姐姐妹妹们里头啊,没有一个能及得上她一分的,要不怎么外头都说她是咱们秦淮第一名妓呢。”
“也是,而且没有一般狐媚子的那种骚样,到是难得。”鸨母叹一口气,“可是一张脸总是那么冷冷的,有什么好。”
秦问弦一行人打马经过,正听见这些话。雨啸堂主总是没有表情的脸上,竟然也难得地微微扯动了一下嘴角。
风月楼早已经挤得没有插针之地,连对面的房顶上都是密密麻麻的人。鸨母柳月兰倒是站在门口,尽管生意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还是在热情招揽着门口众人。秦问弦一行人下马走近,凌唯上前问:“是否要同那鸨母说一声,叫让我们进去。”
“不用。”秦问弦看向柳月兰,眼神深邃得仿佛是看一个终将进入陷阱的猎物。
柳月兰一时间向这边看来,眼角瞟到秦问弦,脸色大变,又好像不能置信似的看了好几眼,方掩饰了震惊的神色,向这边走来,低声道:“堂……秦公子,您怎么来了?”
“来得不巧?”秦问弦转脸看他。
“哪里,哪里,怎么可能呢。”柳月兰笑得有些不自然,“我盼公子来还来不及呢。快,进来吧,二楼最前面还有几个位子。”
凌唯虽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也明白这风月楼只怕也是雨啸堂的属下,有些啼笑皆非地随着前面的雨啸堂主走了进去。
柳月兰亲自引着一行人上了二楼,看着秦问弦坐定,又亲自上了茶,这才陪笑道:“请公子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引颜姑娘出来。”
秦问弦微一颔首,右手小指一动,桌上的象牙茶杯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轻巧地落在他的小指尖。雨啸堂主低头轻啜一口茶水,眼角却只不动声色地看着下面的场面。
不过片刻,柳月兰扶着一个瑰紫刺金长裙的女子,从幽深曲折的回廊那头走来。本就焦急切盼的人群却没有意料中的骚动,反而都屏息等待,一时间无比静默。那头两个女人款款走来,也只有环佩撞击的脆响。
柳月兰的身畔,年轻的女子被白色的面纱遮住了脸庞,略显清瘦的脸看不清楚五官,但那种若隐若现的美感却凭空挑动了多少人的心怀。如云的青丝上珠翠无数,金玉的步摇在空中轻晃,细长的流苏交织出一丝丝细密的音符,流转出无数的华丽辉煌。
“一年没见了,还有这么多人记得顾颜?”立定在中堂的舞台上,面纱下,少女悠悠道,仿佛欣喜,又仿佛哀怨,婉转的声音清爽得像是三月檐间的玉风铃,叫人心旷神怡。
“颜姑娘,快把面纱拿了吧!”底下早有人按捺不住性子,打破了寂静叫道。此话一出,应和之人无数,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想争先一睹芳容。
“堂主,我们的事……”凌唯凑上前,可是话只说了半句就停了下来,眼神直直落在堂下的高台中央。
面纱缓缓飘落在地上,入目即是少女绝美的脸。脂粉浓艳,可是却丝毫不沾尘世烟火之气,恍若下凡仙子。一双秋水明眸顾盼生姿,潋滟回转,笑容冶艳,“劳诸位等待许久,作为回报,顾颜献一舞给诸位赔罪可好?”
没有等人回答,中央的丽人裙裾飞扬,,宽大的袖幅飘过无烟的烛火,也不带起一丝晃动。没有音乐,绝色的少女纤细的腰肢如垂柳,头上的钗环泠泠作响,如水的眼波悠悠荡进多少人的心里。云袖破空而出,华丽而精致的织绣舞出夕阳的瑰丽,漫漫洋洋几乎能留得下时间为其停驻。
秦问弦放下了指间的茶盏,修长的手指搭在檀木的围栏上,眼眸深得望不到底,神色莫测,看不出喜怒。
顾颜一舞毕,旋转的裙裾带着刺金的微光,袅袅落下在洁白的地毯上,像是茫茫雪野里盛放的一朵倾城牡丹。
没有任何的喘息,少女气息平缓,向众人屈身致意。秦问弦唇角露出一丝冷笑,这样的女子竟然甘愿做一个青楼花魁?
“公子必然擅琴,与顾颜合奏一曲可好?”雨啸堂主诧异地看向场中的女子,风月楼花魁向他一笑,让整个风月楼熠熠生辉,他清楚地听见身后的凌唯吸气的声音。
“姑娘识人不明,在下对音律……”话只说了一半,少女径自低头从袖中拿出一支墨玉箫,箫体并不是纯黑的色泽,而是周身都带了微微的殷红,好像是血液的颜色,有些妖异的残忍,可是又美得炫目。顾颜看向他,眼波微漾,虽没有矫揉造作的冶艳,却是一个风月场女子应有的眼神,夺人心魂,她朱唇轻启:“公子莫非不愿么?”
凌唯抢前一步,忍不住惊呼出声:“天啊,那是……”
雨啸堂主抬手制止了身后副手的冲动,缓缓站起来:“若姑娘不嫌在下技艺不精,那么就却之不恭了。”
“多谢。”顾颜回身道,“替公子拿焦尾桐琴来。”
秦问弦凌空一跃,从二楼飞落在少女身侧,足下没有一点声音。周围的人或许也意识到此人来历不简单,便都噤声不言。
“焦尾桐琴音质可算得上佳,就劳公子将就了。”顾颜亦不问奏何曲目,自顾自执箫吹奏,曲调悠扬飘渺,令人仿佛置身于五月的花海中,鼻尖近乎可闻见芬芳。泛红的箫体与朱唇相互映衬,竟然也减去了玉箫的诡异之色,显得柔和起来。
秦问弦也不多问,接琴盘腿坐下,抬手试了两个音就起调跟了上去,没有什么名目,音韵铿锵如沙,纷飞不止,余音绕梁。
箫声越吹越高,琴声原本颇为低哑,此时竟然也不甘示弱一般次第高上去,没有任何不继之感。箫声几乎尖锐,雨啸堂主瞥见身畔的女子脸颊有些微微的红,不再紧逼,顺着一个逆转渐次滑下来,如瀑布倾斜自九天。众人大都听得陶醉,只是坐在最前排的人感到胸腹莫名的压抑。
只有凌唯看见,秦问弦的手背上,竟然也弹得青筋微显。这个女子只怕不是什么普通的青楼花魁,能与雨啸堂主的内力一试的人,整个天下只怕也不多。
“公子好本事,顾颜自愧不如。”一曲终了,少女将暮影箫拿下,眼里竟有些意料之外的神色,抬手掩饰着擦去了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我自觉与公子投缘,不知是否可以上楼与顾颜一叙?”
“好。”秦问弦两指一转,焦尾琴稳稳落在地上,同是他也长身立起,长出了一口气,全然不顾楼上凌唯不敢相信的神色和身后众人嫉妒艳羡的神色,在一片的议论声中跟着顾颜走上楼去。
“公子这里稍后,容我更衣。”前面的盛装女子停下来,打开了一间客室的门。
秦问弦径直走进去,房间窗棂大敞,入目是秦淮河多少年如一日的灯火璀璨。他负手立于窗前,凉风拂面,却吹不散心中的疑窦。这个顾姑娘,一定是看出了什么,才会有话想要说。如果没有认错,她手中的东西,只怕是在江湖中消失了五年的暮影箫!曾经属于那个“杀人魔头”的杀人利器。
多年前的“江南第一神医”古靖,在丧妻之后个性大变,不知从何处修来了邪门至极的阴毒功夫,此后江湖几乎无人能敌,直到五年前自杀身死。只是,若那真的是暮影箫,又怎么会在她的手上?而她,会是什么人?
“公子。”身后传来一声轻唤,声音不同于方才的婉转甜腻,而是带了些清冷。
秦问弦回身。眼前的女子,一袭堇色的长裙翩然曳地,清淡素雅,发间也没有多余的装饰,满头青丝只用一根晶莹剔透的透明簪子簪住。精致的脸上脂粉已经完全洗去,恍若清水芙蓉。
这才是真正的她。眼前的人素昧平生,可是秦问弦却暗暗有这样的评价。
“公子没有什么想问的么?”少女没有笑容,略显清瘦的脸颊在烛火的阴暗光影下有些模糊。她轻轻从袖中拿出那支箫,放在桌面上。
“暮影箫?”雨啸堂主淡淡开口。
“果然好眼力。我就知道自己不会看错人。”语气里藏了些自傲,少女旋身一步,与秦问弦并立在窗口。
“你想要干什么?”才及弱冠的男子侧脸有着深刻的轮廓,俊朗清逸,眼睛里却是不与年龄相符合的深邃与彻查。
“你拥有我想得到的力量。而作为回报么,我可以为你治病,各取所需,好么?”少女眼神忽而明亮如星辰,紧紧凝视着眼前的男子。
“我没有病。”秦问弦沉声。
“对不起,是我说错了。”一字一顿地,她很有把握,“不是病,而是毒,对么?”
曾经的“江南第一神医”,医术人所莫测,传说有医死人,肉白骨之能。后来,被逼成魔……
“你是什么人?”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秦问弦冷声。
“你明明已经猜到了。”少女在走进这个房间之后第一次笑起来,容光明丽,“我还有个三年没用过的名字,叫做,古清颜。”
雨啸堂主侧首迎上少女的冰雪明眸:“你很聪明。可是,你都不问我是谁么?”
少女目光落在眼前男子腰间的白玉带上,微微带了些探寻的意味:“如果我没猜错,你腰间的那把软剑,有一个响震江湖的名字,叫冰泓。”
无数次听人说起过,两年前,前一任长安雨啸堂主秦桐雨过世,十八岁的独子秦问弦继承堂主之位。雨啸堂创办于数十年前,原本只是在江湖大乱之际无数个大小门派之一。而上一任堂主年轻之时雷厉风行,将这个原本并不太出名的门派经营到了十大门派之一。只可惜后来五年中秦桐雨疾病缠身,雨啸堂也威名渐堕。秦问弦五岁起即师从号称“平海飞仙”的薛风,继位之后,立即着手铲除堂中各方不想臣服的势力,包括许多父亲当年一同创业的兄弟,两年内就坐稳了堂主之位,其天纵英才可见一斑,在江湖中传为谈资。如今的雨啸堂固然不能比秦桐雨年轻之时的威望,但其实力也不容小觑。冰泓软剑是多年前江湖第一铸剑师昆仑子所铸,从秦桐雨之时开始,就在武林之中威名赫赫。
“你就这么肯定?”已经有很久,秦问弦对每一个人都能洞察内心,眼前这个比他还要小上两岁的少女忽而让他觉得有些捉摸不透。
少女一改方才的冰凉神色,眼里露出一点狡黠:“我不是说了,我是从不会看错人的。”
多年以后,每当秦问弦回忆起两人当日的初见,都不禁露出微笑,感慨那个少女的灵慧和一丝狡诡。
“既然你知道这些,那么,”雨啸堂主转身,“你也该知道,我是从不会干对自己无利的事情的。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也好,都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在你在雨啸堂的这段时间里,你必须服从我的任何命令。”
“那是当然。”少女冷笑,容光同样美不胜收,“你比我强,我明白。但是,除了你,我不受制于其他任何人。”
秦问弦并不意外,虽然微微皱眉,也痛快答应:“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