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的廊道上，一男一女并肩而立，一个面里一个面外，男子神色凝重，低头斜眼睨着女子。
    “这里不是你应该呆的地方，趁早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吧。”
    荼蘼瘪起了嘴，微仰头，倔强地说道：“彼岸呆得为什么我就呆不得？”
    离熵侧过身，正视她，道：“我不是在赶你，我是为你好，你知道彼岸是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才能在这里立足吗？你若真的把她当做好朋友，就不该来抢夺她用性命换来的。”说完，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绕过她往外走去。
    荼蘼站在原地，很不服气地紧咬着下唇，将眼眶中打着转欲掉下来的眼泪逼回去。
    “我一定行的！我要证明给你们看！”
    坐在望乡台上，两只脚前后悠然自得地晃着，她双手撑在有些粗糙的石面上，望着脚下不断前进的队伍。
    “孟婆婆，为什么大家都好像很讨厌我的样子呢？”她蔫儿吧唧地回头，看着为即将转世的魂魄盛汤的年迈老妪。
    老妪头发花白，乱糟糟地盘在头上，甚至还有虱子在上面跳来跳去，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洗头，她一张口，黑漆漆的口中吐出来的便是嘶哑的声音：“小姑娘，你不懂彼岸夫人为了酆都付出了多少。你啊，真的不适合呆在这里。”
    荼蘼不高兴了，她一下从石上跳起来，走到老妪身边，一边帮她盛汤，一边问：“能付出多少啊？我倒看她变了挺多的，以前从来没见过她这么凶狠过。”她用手在两颊边做了一个吃人的动作，“……活像要吃人……”
    孟婆沉默了很久，才沉沉地叹一口气：“很久以前，彼岸夫人不是这个样子的，一切都要从一千年前说起，如果没有那件事，夫人也许还成不了夫人，可她，同样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一番话勾起了荼蘼的好奇心，她凑过去，眨巴着眼睛，半撒娇道：“孟婆婆，是什么事啊？”
    孟婆只摇头叹息，却不说，荼蘼轻轻摇了摇她的手臂，催促着她说，孟婆老胳膊老腰的，禁不住她摇，便不得不将事情娓娓道来。
    一拨新魂全跳进了轮回，孟婆手下稍微空了一点，一转头却见荼蘼微张着嘴，一脸惊骇之色。
    她会心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荼蘼啊，你还小，还是不要在这里呆着了，回你的福地修炼去吧。”
    不远处又有新魂过来，孟婆手执大汤勺，一碗碗盛好汤，等着魂魄过来。
    荼蘼蔫了，一连几天脸上都没有笑容，重霄从人间回来，看见心爱之人郁郁寡欢的样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哄，便直直问她怎么了。
    荼蘼看了一眼身周，拉着他的手，欲说还羞，重霄深感好笑，低头问她究竟怎么了，她一脸为难，话每每到了嘴边，一看到重霄那张脸却又吞了下去。
    “你……”她垂头丧气地一把甩开他的手，找了块石头坐下，仰头问，“彼岸为了你，中了魔毒，对不对？”
    重霄脸色变了，彼岸两个字现在已经成了两个心照不宣不愿去提及的地方，她已经走了好几年，也不知道此刻究竟在哪里。许是为了弥补对她的亏欠，这几年他每次出去都有刻意去寻找她，却总是毫无音讯。
    这一切，他都瞒着荼蘼。
    彼岸没有找到，再加上酆都众小鬼对荼蘼没什么好印象，两人的婚事也就一拖再拖。
    这时候，她突然提起彼岸，是为什么？难道她发现了自己每次有偷偷地去找她？
    思绪在心中百转千回，他走过去说道：“你怎么知道？”
    荼蘼固执地又说：“你就说是不是吧。”
    “……”重霄别过了头去，“是，也不是。”
    在荼蘼疑惑的眼神中，他握住她的手，又说：“她中的不单单是魔毒，更是孤色所有的功力，魔毒……只是其中一部分。因修行不到家，那些功力她不能全部吸收，所以她很痛苦，她会发疯，痛苦的时候，她甚至想要自尽。就在那时候，我答应娶她。”
    荼蘼望着他，直接而又残忍地望着他欲遮掩的黑眸，她缓缓抽出被他握住的手，好半天才颤抖着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要是我早就知道这些，我断然……”后面的话被慌张的重霄堵住，他捂住她的口，急急说道：“不是的，我，我只是不想提起。”
    荼蘼拿开他的手站了起来，定定望着他，她的眼睛里有重霄所陌生的光芒，有点像冬日里河面上厚厚的冰，他再次握住她的手，却被她躲开。
    “不想提起就不存在了吗？你怎么可以瞒着我，让我无端端被扣上忘情忘义的帽子！”她躲开欲抱住自己的重霄，大步后退，“离熵大人说的对，这里根本就不适合我！我也根本不适合和你在一起，你真正该爱的，不应该是我！”她突然甩袖离去，毫不留半分情面。
    重霄追上去，伸手拦住她的去路，一把将她抱在怀中，说什么也不让她再往前走半步。
    “都跟你没有关系，负心薄情的人是我，我会正视我该负起的责任，可是你想想，就因为彼岸为我付出了这些，我就要失去选择自己所爱的机会吗？”他掰过她的脸，正视她，“这对我公平吗！”
    “她对我的恩，我会想办法去偿还，甚至要我这条命也行！可是惟独，他不能让我失去我爱的人……”
    荼蘼一时无言，她也很想什么也不管就和他在一起，可是道义二字，总是横亘在他们之间，叫她怎么也不能释怀。
    远处隐约传来呼唤声，短暂的沉默让这呼唤声清晰了许多，荼蘼凝神倾听，陡然脸色大变。
    “灵芝草！”她推开重霄，顺着声音找过去。
    那声音时大时小，断断续续，虚弱不堪，像是受了重伤。荼蘼急得冷汗直流，更加慌乱地找声音的来源，重霄虽着急，却不似荼蘼那样团团转，他凝着脸，站在原地倾听，突然大步过去，一把掀开一块大石头，果然在下面看见被压住的灵芝草。
    此刻的她因在石头下被压得太久而奄奄一息，身上到处都是血迹，整张脸更是煞白煞白的。
    “灵芝！”荼蘼哭着跑过去，将血迹斑驳的她抱进怀中，一边擦拭着她的血，一边哆嗦着声音问，“你怎么会这样？出什么事了啊！”
    灵芝草拼尽所有的气力才能从眺望崖逃到这里，却不想那人好似知道她要做什么，就等在了酆都，毫无悬念地打斗之后，那人见她被石头压住，许是确定她已经死了，便不再下手，让灵芝能暂时逃过一劫。
    她苦苦支撑到现在，顽强的求生意识在见到荼蘼的一刹那分崩离析，只能凭着最后的气力，死死握住荼蘼的手。
    “快……快离开，酆都……彼岸，彼岸……”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瞳孔便陡然睁大，随后空洞地散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