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号码一直存在手机里，却一直没有联系过。我的手机也从未接到过那个号码的任何消息。
    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和她的关系，是属于道德禁忌的，还没有明确开始她就放弃了，也无可厚非。而我，终究未能逃脱被始乱终弃的命运。
    我一边在心里自嘲，一边则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般，循着以往的习惯按部就班地生活。
    然后进入2月，便是农历春节，按照以往的惯例，回老家陪父母过年。一如往常的交谈，公式化的问答，只是这一次，我试图将心中的抵抗情绪化解掉，于是总算还算和谐地结束了春节七天假期。从老家回到这个城市，还不足十天时间，就接到爸爸的电话：外婆急病过世了。跟公司请了家，又回了老家。
    我没有像表弟表妹那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看着按照家乡的风俗画的色彩斑斓的棺木，以及棺木前的长明灯和原本放着金黄色小米却被厚厚的香灰盖得面目全非的香炉里燃烧不绝的柱香，心中只觉得憋闷的厉害，再没有办法待在灵堂内。
    我去了小时候常去的那棵百年柳树下。冬日的柳树干扁枯瘦，仿佛死过去一般。我仰头，冬的末尾，带着雪气的日光，透过枝条的缝隙落在我眼底。
    很小的时候，就在着棵柳树下，我听姥姥说妈妈小时候的事情，然后我懂得我比妈妈幸福，妈妈的童年承受了许多我根本不曾见到过的辛苦。我想，我一定不会让吃了那么多苦的妈妈，因为我而难过，我一定会是世界上最乖的孩子。
    时间是如此残酷，当年决定做个绝对乖小孩的小孩子已经长大，破灭过，绝望过，而当年那个让小孩有了那样决定的老人，已经永远地离去，天地之间广袤的世间，再寻不出那一个人，音容笑貌都不见，甚至是一根发丝都没有了。
    我很想哭。
    眼睛却干涩地发痒，一颗眼泪都掉不出来。
    老柳树在经久的岁月中突破坚土裸露在外的树根上，虚存着一枚未曾枯腐的落叶。我缓缓蹲下来，将那落叶拿在手里……
    丧假结束后，我回到单位继续上班。
    那枚枯腐一半的叶子被我夹在一本书里，从此以灰枯的模样，定格。
    刘师傅一见到我就露出“你终于回来了”的表情。在客套的询问过丧事的办理并安慰过节哀顺变之后，刘师傅说，自从和我分开，齐洛的成绩直线下滑。
    我尴尬地笑了一下，无言以对。
    刘师傅的意思是还想让我给齐洛辅导，我则以搬家之后，距离太远而拒绝，不过为了顾全刘师傅的面子，我还说，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打电话给我。然而，我却是明白的，她不会再打我的电话了。
    我的生活恢复到了齐洛不曾出现时的状态。不停的看小说，马马虎虎地工作着。然后是出租屋终于接通了网络，我又开始上网。
    挂上QQ，进了邮箱，忽然发现我错怪了齐洛。在元旦那几天，她给我留了言，发了邮件。也是，我一向是一上网就挂QQ，查邮箱，然而在元旦那几天我忙着找房子，所以破例没有挂QQ也没查邮箱。之后便是搬家，新住所没有网络……种种巧合之下，我怀疑他放弃了我，她怀疑我放弃了她，于是我们俩中断了全部联系。
    这个事实并没有让我低落的情绪好起来。我反而想顺其自然，结束这一段关系。齐洛那样的女孩本来应该得到世界上最完美的一切吧，何必与我纠缠进这暗无天日的地狱。
    我依旧没有主动联络她。QQ的登陆方式默认隐身，一狠心将她的新手机号码也删除了。
    还有三个多月就要高考，齐洛的成绩下降的厉害，刘师傅很是着急，而且她看我的眼神也似乎隐隐有些恼怒。我是知道的，她在责怪我，不肯继续帮助齐洛。
    3月5日，农历正月二十，惊蛰。整整两个月没有联系的齐洛打来了电话。她的声音很冷漠，“何夏，不管你决定怎么做，都请给我一个解释。”
    我良久的沉默，手机里提示时间的提示音响过一遍又一遍。
    “你准备像对待朱颜那样对我吗？不给我任何解释？”
    “齐儿……”
    又是一段令人难耐的沉默。
    “我QQ空间的密码是你的生日。给我去看。”齐洛突然以极快地语速说了这么一句，然后不待做任何反应就挂了电话。
    我乖乖上网上Q进空间，去看齐儿写在空间里的文字。
    “……亲爱的，这个世界上至少有一个人认同你的善良，至少有一个人愿意守护你的梦想……”
    “为什么突然搬家，为什么一点消息都不留就走了？是嫌弃我没有能力担当我们的未来吗？”
    “混蛋混蛋，都告诉你电话号码了，还不给我打电话！”
    “……听妈妈说你外婆过世了……你，会不会很难过？会不会哭……”看到这一句，我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在姥姥的葬礼上无论如何都哭不出眼泪的眼睛，就这样毫无预期地落了眼泪。
    “……怎么连QQ都不上线了呢？”
    我伏在电脑桌上，无法遏止地大哭起来。
    “你真的决定就这样放弃了吗？放弃这个准备认同你那些无用的善良，并守护你的梦想，担负两个人共同的未来的，这样的我吗？”
    泪眼看电脑屏幕，水晕一般字迹和图案。
    其实我一直都是懦弱的人，只有在确信被爱被珍视的时候，我才会变得强大，变得坚强。
    对不起，齐儿——我在心里默默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