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初夏的芬芳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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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9年初夏,我已经在这个公司工作了半年。这是我自2007年大学毕业后,做得最长的一份工作了。
    不能否认,我有很多缺点,马虎,懒散,没有责任心,好高骛远还眼高手低。在我第一份工作结束时,炒我鱿鱼的经理说,如果我不肯改变我的心态和做事方式,我迟早会被这个社会舍弃。我冷笑,扬扬手,嚣张而潇洒的离开了公司。但这并不表示我心里不难过。我站在平日里下班后等车回家的公车站,仰头望着天。我本来想哭一场纪念一下,但是眼里干涩不已,没有一滴泪。
    这样子,已经有多少年?
    在我刻意模糊的记忆里,我曾经是一个好孩子,做事很认真,写字很工整,心态很积极,做人很谦虚。但是突然的某一天,我改变了。
    改变突如其来,我自己都能感觉到改变发生时那一道明显的界限,那是处于过去与往后之间的,深刻的裂痕,那一瞬间,我站在被人类称之为“现在”的一秒,讥讽地看着自己义无反顾开始堕落。
    然后,高考,大学毕业,工作,我一直都是马虎、懒散、没有责任心、好高骛远、眼高手低的模样。
    我的字变得很草,即使写名字都是潦草的,正如我的心境,草莽一片。
    这样的我,居然能将一份工作做了半年,我自己都觉得神奇。
    这份工作,来之不易,但是我没有多么珍惜,日复一日上班下班,得过且过;我有六个同事,最大的一个还有2年退休,最小的一个还有5年退休。他们的孩子,最大的一个小我2岁,在读大二,最小的一个小我8岁,过了暑假升初三;我们的企业是一个较大的销售企业,是某一个国家垄断行业的一级批发商;我们的职位叫做销售内勤,主要工作是处理销售形成之后产生的**;我们七个人在一个大办公室的角落,自成一国,因为我们是单位为了方便发货派遣到物流公司的外派部门。
    工作相对清闲,同事们都很喜欢聊天。爱人孩子姊妹父母,还有明星、电视剧和炒股。我很少会参与话题,因为我总是很忙,我有一台可以看ebook的手机,我绝大部分的时间都消磨在小说里。
    有一个很关心我的人问过我,喜欢现在的工作吗?有没有为以后打算过?我笑,说道,我的生命一眼可以看到最后,在这里工作到退休,退休后再过几年,得了一种不大不小病,但是没治好,然后就死掉了。他瞪大眼睛看我,好像这样的话不该从我嘴里说出来一样。我再笑,我知道他的不解,因为我平常说话很少,而我微笑的眼睛看起来很温和,带着一种似有若无的期待或者说是希望。
    真是可悲啊——我的心中一片荒芜,但我的眼睛却是带着希望的。我并不乐意别人见识到一个矛盾的自己,所以与人对视的时候很少。
    我在网络上将自己的状况告诉过几个陌生人,有一个人说,你太惨了,人生黑暗。
    不,我的人生不是黑暗的。我经常做白日梦,我希望我的人生是黑暗的,彻底的黑暗,或者让我毁灭,或者让我爆发。我,还有我的人生,都是灰色的,间于光明与黑暗之间,行尸走肉,麻木不仁。
    2009年初夏开始时,我以为我的人生唯一值得的记录的事件就是我的第二任男友跟我分手。然而老天似乎觉得,我对待分手这件事似乎太漠然,所以,我又遭遇了一件值得记录的事情,跟我合住的两个人因为工作调整的原因要搬家,她们搬走意味着我一个人要负担一套两居的房租,一个月2100块。我一个月的工资除掉社保和住房公积金,拿到手里只有2300块。
    我也只好搬家。
    因为没有了同伴,租不起套房,所以只能租单间。所谓单间,就是将一套大屋分割成许多小间,所有小间的住户共用卫生间和厨房,大家分摊水电煤气费。我一直很讨厌住这种房子,因为一点家的感觉都没有,更何况分割屋子的隔板隔音效果很差,感觉一点隐私都没有。不过我的运气不算太坏,找到了一个带独立卫生间的单间,这种一般都是套房原先的主卧,虽然很小,但是住起来还是比较好的。只是房租要比不带卫生间的贵上一倍,我租下的这一间,一个月的房租要1250,我着实肉疼了一下。
    合同签完,我便开始搬家。我的东西很多很杂,其实绝大部分是没有用的,只是我懒得收拾处理,所以就一直带着,而且我觉得东西多,看起来更像一个家。
    搬家公司帮我把东西搬到新家后,我只把床铺好,然后一头栽在床上,睡了个天昏地暗。我签下1250这个价码的新屋子,除了卫生间,还有一处深得我心,便是这一张KingSize的床,虽然因为这张床,整个屋子除了一个小衣柜和放电视机的小柜子之外再放不下其他东西,而空着的地板只够三个成年人站立。而这仅有的空白,在我入住后,被我的行李占满了,从床到门口只留下一道窄窄的缝隙供我横着脚通过。这样的凌乱,也是我故意为之,这样充满自己居住的空间,让我觉得自己住的地方更像一个家。
    周末过完我去上班,还陶醉在对新住房的迷恋之中,所以可能脸上带着几分欣喜,我一位同事问我,“小何,今儿怎么这么高兴?”
    这位同事叫刘汶君,她的丈夫姓齐,她有个可爱的女儿,单名一个洛字,属马,小我4岁,过了暑假就要升高三。她曾经带来女儿的照片给我们看,齐洛是一个非常精灵可爱的女孩儿,像所有在幸福中长大的90后的孩子一样,明亮的眼睛里闪着动人的光芒。我几乎是魔怔一般摸过照片中女孩儿清澈的眼睛。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有过这样的眼睛啊。
    我说,“我昨天搬家了,新家虽然很小,但是我很喜欢。”
    “恭喜恭喜。”刘汶君笑起来,眼睛就会眯起来,看起来像弥勒佛一样令人快乐,不过她不像弥勒佛那样胖,她很瘦,她的肠胃不大好,经常因为胃痛而不能吃饭。我总是叫她刘师傅,因为自己也有胃病,所以偶尔会带些效果不错的胃药给她,同事里面,我跟她说话最多。
    “对了,小何,你电脑挺不错吧?”
    “嗯,还行吧,玩得比较多。”
    “我女儿的老师要他们用电脑交作业,她不太会,你能教教她吗?”
    “当然可以啊,您有我的电话,她要有什么不会的,就让她打电话给我好了。”我对电脑硬件一窍不通,但对绝大部分的应用软件却是擅长的,大学四年,我几乎每天都抱着电脑,经常为此废寝忘食到连日不吃不睡。
    当天晚上我就接到了小齐洛的电话。她问的问题很简单,Word的排版,我三言两语解答完了,然后她很客气地道谢,声音轻轻软软的,很好听,还很甜。我听到那样的声音,情不自禁地将自己的声音也放柔和了。
    挂了电话,我将电视机的声音调回高音,然而我的脑袋却完全接收不到电视上那些色彩斑斓的信息。
    我勾起冷笑,满脑袋想着的,都是同一句话:齐洛好幸福……
    唉,我心理扭曲的可怕。
    再次证实这个事实,我的冷笑更深,我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盯着电视机。其实我很想大哭一场,可是眼睛很干。
    我关了电视机,打开电脑,点开千千静听,播放梅艳芳的《女人花》。
    “……我切切的等候,有心的人来入梦……能抚慰,我内心的寂寞……花儿是为谁红……花开花谢终是空……女人如花花似梦。”
    我的冷笑终于慢慢松弛下来,因为我在歌声中闻到了花的芬芳,不管花开花谢是否空,花开一季,芬芳总在,即使花在枝头无人赏,也可香了自家那寂寞的心怀。
    第二天去上班,跟刘师傅说起她的女儿,我说,“洛洛真是个懂事的宝贝,声音真好听。”作为母亲的刘汶君听到有人夸奖自己的女儿自然是非常开心,话头也便打开了。
    “呵呵,昨晚问我该叫你什么,你我是同事,按说该叫阿姨,结果她扑哧笑了,说哪能算阿姨,你只比她大4岁。”这位母亲的眼眯了起来,甜蜜地笑着,“真是麻烦你啦,呵呵,晚上打扰你休息。”
    “没有关系。”其实,我很想说,我很喜欢她打电话给我的,不管是什么问题,她问,我便会想办法找到答案。晚上一个人在家和不出门的周末,或者看电视或者上网,我总是将手机放在身边的,我总是期待它响起。我的手机铃声也是《女人花》。但绝大部分时候,它总是安静地躺在我的身边,陪伴着一个安静的我。
    刘汶君说着齐洛的趣事,眼睛幸福地眯着,眼周的皱纹都是美好的,“齐洛最爱画画,从幼儿园开始,就报了各种兴趣班,结果除了画画,没有一个继续下去的,每次总是跑过来跟我说她要学什么,结果报了班,交了学费,学几个星期就没兴趣了。芭蕾,书法,钢琴……我都数不过来。”
    “那很好啊,每一样都尝试过才能知道自己真正喜欢的什么,她一直坚持学画,说明她是真的喜欢画画的。”我一直认为:人的一辈子只要有一个真正喜欢的事情,那么人生就不会乏味,而我,也是非常喜欢画画的,我最大的遗憾就是从来没有参加过任何专业的绘画培训,甚至不曾得到过一次专业美术老师的指导,我只是将自己眼睛看到的东西,尽心尽力地涂抹在纸张上。
    这时候,我与刘师傅闲聊之时,我并不知道,我的人生在这个初夏中值得记录的第三件事情,正在悄无声息地发生。
    周末时在新家的小区花园里闲逛,花园中种满了月季,此时节正姹紫嫣红,五彩斑斓。我微微闭了眼,稍稍仰着头,用力呼吸。月季花底透出的幽香,令我沉迷,“女人如花花似梦”,什么女人如月季,月季花是什么梦?
    “这画好漂亮哦,妈妈谢谢你,我好喜欢哦。”这是经过我身边的人在聊天,女儿在感谢妈妈给她买了她喜欢的画册,又是一个幸福的女儿。我张开眼,转头寻找这对母女,一则我想看看幸福的女儿是什么模样,二来,我也想知道那画册是什么模样。
    “咦?刘师傅?”我的嘴巴快于我的大脑在第一时间喊出对方。刘师傅也和我一样惊喜,“小何,你怎么会在这里呀?”
    “我住这里,我上周末刚搬过来的,刘师傅你呢?”
    “呵呵,好巧啊,我也住这个小区。”
    “真的是很巧哦,”我将目光转向刘师傅旁边的人,“这是您的女儿齐洛吧?”
    “对啊,”刘师傅笑道,“齐洛,这就是妈妈那个很懂电脑的同事。”
    齐洛甜甜地喊了一声:“姐姐好!”她的眼睛闪闪发亮,似乎发现了什么宝贝。
    “你好!真人比照片还要漂亮啊——”
    “姐姐过奖了,姐姐也很漂亮。”
    “嘴巴真甜。哈哈哈——”我们都愉悦地笑起来,身旁五颜六色的月季都伴着我们的笑声跳起舞来,甚至引来了风,喜悦的风在我们耳际起舞,带着初夏最宜人的花的芳香。
    这一日晚间,我的小屋迎来了第一个客人。
    齐洛站在门口,滴溜溜眼睛转了几圈,然后嘴唇微微撇着,表情非常震撼和不屑。我有些脸红,“屋子比较乱,你……”
    “嗯,我就不进去了,我只是想问你几个物理题。”
    “好。”我说,然后接过她递来的练习本。
    高二的题目,动量守恒和电磁互转,并不难,很快我就写好了答案,递给她。
    她说谢谢,转身要走,却并没有迈步,我等了一会,她没有走也不说话,我有些局促,问道,“你是不是要跟我说什么?”其实我心里很明白,这个小女孩非常介意我的屋子的凌乱,所以故意这么说,给她一个台阶。
    她转回来,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赌气一般的坚定,“你,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子,房间怎么这么乱!”
    脸上漾开笑容,“呵呵,谢谢你提醒,我会收拾的。”
    她满意地点点头,跑了出去。
    我关上门,靠在门后,将自己的小屋认认真真地打量一遍,床上摆着一张小桌子,上面搁着笔记本电脑,小桌子四周散放着书,画册,画板,而床的另一边则是我的被子,扭成一团,床边的地板上搁着插满铅笔的笔筒,一个放着我的单人照的相框,便签本,一个小垃圾桶,好几件绑头发的头饰,卫生纸,还有许多样的零食,大多都是开口的,床的对面是电视机和放置电视机的小柜子,电视机上面压着许多书和空的包装盒,小柜子的柜门都没关上,因为里面塞满了东西,柜门都合不上,再过来则是小衣柜,衣柜也敞着,衣架衣服乱七八糟地塞在里面。而其余地方,着堆满了装满物品的塑料袋,里面是我的东西,但是我搬过来之后,随便放在地板上之后,就没再理会。
    乱,真的很乱。
    但是我并不准备动手收拾,我爬上床,打开电脑上网,同时将电视调到湖南台的《快乐大本营》。
    窗台上透明的玻璃瓶中,插着一支半开的百合,如同淤泥中开出的洁莲,又如同牛粪上插着的玫瑰,为这个凌乱的小窝,点缀一笔芬芳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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