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战场上没有亲情！
    这是母亲弥留之际告诉我的最后一句话。
    可是，自从这件事情之后，我开始相信，战场上有亲情，在刀剑之外的另一种隐形杀手，但却远不如刀剑那样立竿见影，甚至，会被利益、欲望吞噬。
    然而，兵刃无法冻结人间真情，这确是真理。
    那之后，我再也没有去过战场。
    春雨下来了，大地一片朦胧，冲洗着战争中一个个罪恶的灵魂，祭奠着沙场上以身殉国的将士，我的哥哥也在其中。
    他之所以不降，是不要背负不忠之罪名，是要对得起为他拼杀的将士。
    我因而崇敬他，一如崇敬我的丞相。
    然而，死亡的脚步却无影无形，在那一年的秋天，步步紧逼，来到了五丈原。
    丞相病倒了。
    他拉着我的手，我推他去训营。“舒琴……”他张了张干裂的唇，“舒剑……就是那个战俘……他是你哥哥……”
    我含泪，原来他早就知道。
    “我不知道……”丞相好像读懂了我的心思，“其实……我是不知道的啊……舒剑是个将才，若不除，必有后患……”
    我低头，其实我也知道。
    “可是……”丞相眉目间一阵悔恨，“伯约告诉我……他是你哥哥……可是……已经太晚了……”
    我不语，咬着牙，眼泪簌簌的往下掉。
    “你……”丞相偏过头，“……恨亮吗？”
    我埋下头，将眼泪吞到肚子里：“不……不恨……”
    对他，真的真的……恨不起来……
    他笑了，一滴泪滑落眼眶，这颗泪珠凝聚了他太多的思绪，承载了太多太多，却是那样无声，那样安宁……
    就像他，他的一生多么传奇！岁月的沧桑付与了他，他的身上有多少奇迹！可是……神话过后，只余渭滨东流水……他的一生，在五丈原，白羽一般轻盈的飘飞逝去了……轰轰烈烈的一生，走的那样安安静静……
    我哭了，为了他，也为了哥哥……
    一切的一切，在那个秋夜，都随他消逝了，所有的往事，永远的付予了秋风，连同我的记忆，深埋在那古老的荒原……
    “丞相，死也要死的人尽皆知……”
    他……做到了……
    而我，注定要像一粒尘土，卷入滔滔长河，毫无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