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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四宝话刚落就见一翩翩公子旁若无人很自觉地走了进来,无需主人的客气,随手将紫竹折扇合上,理了理银线绲边雪青长衫直接坐在桌前,转头笑盈盈的看着内间案前的邵玄:
    “这几日无趣得很,倒也没见着你出来玩儿,便过来看看,你又在干什么呢。”
    邵玄看那坐在外厅的人也笑的轻松,禀退了四宝,起身随手合了账簿,便向外厅走来:
    “我还能做什么,一大堆俗事罢了!”说罢,还回头示意了一下堆积如山的梨花大案。“我可比不了你,上有丁淑妃下有尚书少傅撑腰,‘富贵闲人’自由自在的很!羡煞旁人啊!”邵玄酸溜溜的说着在桌前坐下,倒了杯清茶,放在丁未面前。
    丁未听了他的话,嘴角微微含笑,倒也没觉得什么不好意思:“富贵闲人?哪有那么好,我看你就是想说我不学无术罢了!”
    “我没这样说,倒是易倾自己多心了!”
    “说了也无妨,我本就这样,还怕你说不成。”胸前的紫竹折扇摇了摇,笑的倒很是斯文。
    邵玄听了他这话很是不削厉声道;
    “你我还不了解,不好的流言多半都出自你自己的口,你若不学无术,那这天下便没几个好的了!”
    “景词严重了!未,可承受不起呢!”笑容依旧斯文无害,带着四分的玩世不恭。
    渐渐地又敛住了笑脸,叹了口气黯淡了下来,好似想到了什么;
    “我二哥希望我明年应试科举,谋个一官半职什么的……”口气依旧是淡淡的事不关己,无趣的把折扇掉过来摇晃着挂上面的籽玉坠子。
    看着丁未那懒散的样子,很明显,他二哥应该在家吧?不然他也不会跑来自己这儿。邵玄有些无奈:
    “你这也不是办法,还是要某个生路才好,终不能见到你二哥就躲出来吧?”
    听邵玄这么说,丁未赶忙换了笑脸“那到不至于,他老人家忙着呢,他若是整日的看着我了,那当今圣上不待罢了他的官!”
    见丁未笑的乐观,邵玄也就不说什么了。
    丁未的长姊十六入宫,便受到上位宠爱,两年后又很争气的生下一名皇子,很顺利的册封为妃。而丁未的二哥也算少年俊杰,十七岁应举便中探花,在朝中身居刑部尚书之职,兼太子少傅。而丁未今年已二十有二,却还是游手好闲。若他愿意应举就凭他家里的关系,头三甲不好说,动动手段弄个金榜题名还是可行的!
    但丁未并非是那不学无术的庸才。两岁时便会吟读三字经,四岁学完中庸大学,五岁能赋诗作对。谁知,越是大了就越是顽劣。十六岁那年正值三年一次科考,丁未称病误了考试;又三年,丁未再次在考前病倒,事后丁未二哥丁岳才知丁未装病弃考,为此大发雷霆,罚他跪在祖宗面前思过……半月后才又在人前现身。只见他手中一把水墨山云的三十二片紫竹折扇在胸前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还是那不急不缓的性子,一身华贵的衣裳,玉带束腰,笑起来却依旧斯文,衬托出那翩翩贵公子,和那掩藏更深的玩世不恭!
    “不说我了,说说你那池中之物如何?”屋中些许的沉默后,丁未便开始转移话题;来时,柳管家引自己入园时远远地就看见几个下人站在水池边说些上么,走近了些,便看那了那池中的莲花,平日里也是经常到邵家来玩儿的,倒没留意何时种下的,放慢脚步,随口问了句:
    “你家少主子何时也这么风雅了,平日里来玩时都还没见过这些?”
    听到丁未的询问柳管家回头,顺着丁未的目光看过去,是那莲花!
    “丁公子不知,这并不是我家少爷吩咐种下的。”柳管家行在前面带路,侧着身,边走边说:“这花看似好看,但诡异的很,是昨儿夜里冒出来的”!
    听了这话着实让丁未觉得好笑:“你个老叟,修的胡言;自己冒出的?难不成,这宅邸里冒鬼不成?”
    这不吉利的话可不能乱说啊,丁未口无遮拦的瞎说,让柳管家着实不满,但又碍于身份,不好指责什么。
    “丁公子莫笑,闹鬼到不至于,但老夫说的都是事实,您瞧着三月天的,除了这池子,哪有什么莲花?”
    ……
    听到丁未的问话,邵玄先是一顿,最后又慢慢的笑开了;
    “你是说那些个莲花么?”
    “正是,来时听柳管家提了些,觉得那花确实诡异的很!”
    “没那么夸张,以讹传讹罢了!”邵玄到不是很在意。
    丁未唰的一声合上扇子正色道。“哪还有比这更诡异的事情?三月天里居然开的莲!”
    邵玄脸上带的笑更深了几分,让人琢磨不定。侧着头仔细的想了一下措辞,最终还是不知如何与丁未说这玄妙的事,还是让他自己看看好了。
    “易倾不是想知道怎么回事么,可愿随我过去看看?”
    说罢便首先的跨出了门,留下一个淡淡的微笑,与以往的扯动嘴角不同,这笑丁未没见过;至少,在顾绮罗死后就没见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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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过廊子,绕过假山,就见到那一汪碧绿的池水,一朵朵在风中颤巍巍娇嫩的莲花,点缀在凉亭周围碧绿纯净的水面。跟在邵玄后面一路行至有莲的那方水域才止步。
    丁未看着这莲花,与他往日见到的要娇小很多,看上去也只有巴掌大小,白色中泛着淡淡的紫,花于花间有轻雾连绕;到不似人间的之物……
    “这花是今早才有的,一夜之内!”邵玄直接说出了丁未想知道的。
    听到这话,再看看这池中的花,竟觉得有几分神奇!盯着那花,丁未鬼使神差的弯下腰伸手想抚摸那多距自己较近的莲,在手离花还有一尺距离时,指尖好像触碰到了什么,无形无色在手与花间,再往前几分,那花居然向远处漂了几分,就好像自己将它推出的一般。
    这几分距离的变化,丁未看的及真切,自以为是风吹鱼游带动了花,侧身看向景词,竟觉得那花全围在他的身前。还以为自己眼花,于是又伸出手和刚才一样,这次的动作大咧,手上的阻力感比刚才更强,花也顺势的飘向更远处……
    丁未惊讶的盯着这一幕,平生还是头一回遇上这样的事情,这花有意念,居然自己会动!是妖?还是什么别的?丁未感觉很不好;转头看向邵玄,他手擦过一朵莲花花蕊,粘了少许的花粉,凑在鼻下轻嗅……好像感觉到丁未的目光,也看了过来,淡淡的笑;
    “易倾怎么了,为何如此看着我?”
    本想出言劝告的丁未,看到这样的景词,有了一丝的犹豫,景词痴迷至此,会听自己的劝告么?
    “这花妖得很……留着好么?”丁未试探的开口,说的倒是很隐晦。
    邵玄身为多年的朋友又怎会听不懂他话中的意思;丁未应为还是觉得这花不详什么的吧!
    “易倾放心,我并非莽撞之人,自是有分寸的。”
    “这不是你的问题,我是怕景词你被什么妖魅盯上了!那倒是……”丁未微微的皱着眉,话说了一半自己就接不下去了,还是觉得很不祥,说不上来原因。
    看着丁未那副担忧的样子笑的更开了:“我做人坦荡还怕什么妖怪近身么?再说这花……说不定是故人来寻呢!”
    丁未颦眉,似乎明白了什么;景词口中的故人?还能有谁呢!
    顾绮罗在世时,丁未就认识她了,看起来乖巧的很,谁也没有想到这么乖巧的人居然做下如此伤风败俗之事!她最终的死也没得到多少人的同情。也许这世上也只有景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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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未跨出邵家大门时,还在想那莲花。
    他可不相信真的有什么痴念得魂魄回到人间来找那有缘人叙说衷肠,更何况是那个私奔的顾绮罗!就算她还没有转身投胎,那也没有脸面再回这座宅邸了吧!
    丁未还没出来时,车夫就已经将马车停在了邵府门前。丁未临上车时,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唤来自家小厮石头压低了声音吩咐道:
    “你去找些个人来,能通天眼的最好。”石头有些跟不上思维,反问道:
    “您是说半仙儿么?”
    “也许吧,”丁未自然是不知道这些个东西的,“让他查看一下邵家的风水,晚上向我汇报。”说罢便合起扇子上车了。平时自己是对这种事是不耻的,如今也想不到什么别的法子了。
    听到二公子的下句,石头确定是找半仙儿没错了,可是这好好的为何要找什么半仙的?平日里公子不是最不耻这些的么?现在居然要看风水?看就看吧,还是帮别人家看?
    这时车窗被车里人撩起道:“你现在就去,注意些,不要让邵家人发现了。”
    “是,小的这就去办!”说罢一溜烟就跑开了,心想主子的事儿还是少管的好,做好了才是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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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午,阳光慵懒,春困袭人……
    三月的春天,冷暖的恰到好处,邵玄就坐在池边的青石上,边上的池水中就是那娇弱的莲。
    易倾走前还是很不放心邵玄,便邀他一同赴宴。
    都是平日认识,年龄相仿,吃穿不愁的公子哥儿们,有事儿没事儿的就想聚到一起玩乐!邵玄继承家业后就很少与他们聚在一起了,这回做东的是王侍郎家的四公子元豪,也是邵玄认识的,今儿晚上在京城最热闹的樊楼包了雅园,丁未也是希望一帮子人热闹一下,免得他一个人想些有的没得。
    邵玄平日里与一些商户应酬到是经常出入一些酒肉之地,也着实腻味了那些地方,若不是不得不去的情况,能推自然是会推掉的。
    说是要预备些新制的甲字号水粉,是宫里某个娘娘要的,明儿个就要来取了,怕来不及……
    若是明天交货,依着邵玄的性子那一定是在前天就备完货了的,何故会放置到今日?明白的就是托词,丁未怎会听不出来;他若不想来,硬强着拖过去也没意思,易倾便离开了。
    凉亭里还放着下人们准备的饭菜,只取了壶酒,依坐在青石上,省去了酒杯,有一口没一口的小饮……新酿的竹叶青,味道清淡的很,还带着微微的甜,饮后满嘴的醇香……
    那年的初春,就如今日一般,阳光明媚。一位老者坐在临窗的案前看着手中的书,这是邵家的西席先生,他时不时的抬头看一眼,那个坐在堂中大案前正在临帖的少年,起身,来到少年身后,少年不为惊动任一笔一划认真而专注。
    先生很是满意邵玄这个学生,他并不需要三令五申、挥动戒尺,只要先生吩咐要学的,都会很听话的去朗读,背诵。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偶尔的翻书声。遥遥的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书房门前;门被敲响了两声后便被推开了,是柳管家,他先向先生施了礼:
    “先生,老爷叫少爷现在去前堂。”
    先生捋了捋胡子看看窗外:“时候也差不多了,”回过头看着少年临的大半张字,“今儿就到这,明日上课前交三幅正楷临帖。”
    少年起身鞠躬:“是”。
    随柳管家出来走到半道时,柳管家叮嘱邵玄今天非同往日,莫要淘气。进前堂时,少年就听到细细的哭泣声,小邵玄感觉到气氛确实与以往不同。
    父母都在,母亲身前站着一个身穿桃粉色薄裙的小姑娘,两个云髻扎在耳际,水汪汪的大眼睛红肿不堪,眼角还挂着泪,仿佛是哭了许久的,而边上的老奴却一直在哭。
    小邵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安静的上前见礼,父亲见他来了便招他至身前:
    “你顾世伯家出事了!”父亲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拉过母亲身前的小姑娘接着道;
    “这是绮罗,以后就是你妹妹了,要好好的带她知道了么?”
    看着比自己小上一头的绮罗。仰着头,大大的眼睛还挂着泪,一眨不眨的望着自己时,那一刻,仿佛触及到了什么,整颗心都软了下来……
    看着小绮罗微笑:“是,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那年,顾绮罗五岁,邵玄七岁……
    从此,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十几年前的事了,没想到自己倒是记得真切。那是他与顾绮罗头一次见面,漂亮的小姑娘如天人般,粉雕玉琢的,让人见了就十分的怜爱……而如今,如今又有谁会想到是这样的结局呢?
    也许是空腹饮酒的缘故,邵玄的头晕的厉害,面颊也泛着微微的红,坐直身子天旋地转的,便趴伏在青石上把脸贴在石面,冰凉的石头刺激着发烫的面颊倒是舒服的很;困意却慢慢的泛了起来,眼睑也越来越重。最终睡了过去……
    睡梦中的邵玄也许是在室外,睡的很不安稳,一个回身,手无意中扫落搁置在青石上的酒壶,淡青色的酒从壶中潺潺流出。意识到手打落了什么的邵玄,还是懒得起身将酒壶拾起。
    直到他嗅到一阵花香,闭着眼的邵玄微微的皱眉,这淡淡的香自己闻过。
    轻纱薄雾般轻柔的触感拂过手背,邵玄微微的惊讶,不动声色的睁开眼;
    入眼的就是那淡紫色过膝长发与白色的衣衫慢慢隐去。邵玄立即清醒过来坐起身定眼再看时,风轻云淡……什么也没有,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夕阳西斜,天气变得微凉;邵玄打了个寒颤,愣了片刻,模糊的打量着四周。
    目光下落,酒壶依旧安稳的放置在青石上;酒壶旁却多了一朵娇小的莲花,水滴凝在淡淡泛紫的花瓣上。反射着夕阳镀上的金光,如宝石般耀眼的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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