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交错的纠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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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叶镇,是风荫市附近的一个偏僻的神隐之地。这样的小镇往往与城市的嘈杂和繁荣相隔绝,宁静而安逸,充满自然田园气息。然而,从沐宣有意识起,就清楚地了解到自己所生活的地方绝不像表面上那么的平静与平凡。因为在他七岁时他真真切切看到了……那绝非常人所能理解的异象。
按照原计划的流程,沐宣在翌日的清晨就做好了登门拜访的准备。对于离开了十年之久的落叶镇,他的内心似乎比预想的还要复杂,迷惘。
到底发生过什么?只是十年的时间而已,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改变?徘徊在萧条的街道上,询问父亲真相,结果却被一句“桔梗的事不是你能触及的了”的借口敷衍过去的沐宣絮絮叨叨地抱怨着。一路上就像这样碎碎念了好一阵子。
不同于风荫市的繁华,落叶镇的气氛只能用冷清来形容。兜兜转转就只有那么几个店铺,大概是人口不多的缘故,所以根本不用担心交通堵塞,住房危机,就业困难这些问题。
那里是被精灵所眷顾的神之领域。沐宣回想起当初与父母一起离开落叶镇的情景,父亲只是给出了这么一个含糊其辞的理由,他就被迫与桔梗分开了整整十年之久。为什么?一切都是注定好了的吗?落叶镇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太多的问题困扰着他,以至于他已经有些支撑不下去了。
“打扰一下,请问是……”就那样吊儿郎当地混转了一阵子后,沐宣略显无奈的发现了一个残酷的事实。迷路了?心里虽然很不甘心地这样想着,结果却还是不得不向身边的路人询问。
“沐宣,是你吗?”出人意料的状况,被发问的人竟知道他的名字。
“我们认识吗?”沐宣一脸迷惑的望着面前那个比自己略高,留着浓密的络腮胡子的中年男子,努力地在脑海中搜寻着相关的记忆。
“不记得了吗?我是谷川伯父啊”
“伯父,真的是你吗?怎么会这么巧……”完全出乎意料,没想到竟会在这碰见桔梗的父亲。沐宣讶异之余不禁更觉自己的狼狈。但这也不能全怪他,毕竟他记忆中的伯父还很年轻,而且并没有留任何胡子。
“不是说明天才到吗?怎么提前了”
“其实我昨天就到了,原本今天是要去拜访您的,结果却迷路了。”
“原来如此,十年了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啊。不过,当真是长大了,要不是收到你父亲寄来的照片,还真有点认不出来呢!”
“是吗?真是让你见笑了……”沐宣皮笑肉不笑的一句接着一句应付着所谓的寒暄,尴尬地跟在谷川的身后。
一晃,十年就过去了。记忆中熟悉的一切竟没有一丝改变。走在通往儿时故乡的小径上,沐宣忽然有种人世恍惚的怪异感觉。为什么会这样?比起从前更为强烈的不协调,连擦身而过的风都带给他陌生的不真实。
四季一年回,历经九个夏日。清冷的落叶镇已步入第十个夏至。感应到生命脉动的野草顺势疯狂地扩张着自己的领土,草丛像被梳子整理过一般,在往来的路人面前小心地收敛起噬人的利爪,空出一条曲径退至一旁。幸福的小石头在路边独自漫步,它朴素的褐色外套在炎炎阳光下成群或单独地闪耀。放眼不见一丝花色,葱郁的小径上除了各种浓浅不一的绿色就只剩下被阳光灼伤的枯蔫黄色。原本生机勃勃的季节,此刻却显露出一种不知名的残酷氛围。习习凉意让人逐渐寒彻心脾。
“到了。”就在他神思之际,目的地已经出现在眼前。
果然,和十年前一模一样。没有发生任何值得唏嘘的改变,除了过去沐宣一家的住房被拆,桔梗的母亲去世以外,当真是一点都没变啊!呆愣了片刻,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不紧不慢地问道。“桔梗,她在吗?”
“这个时候,应该还在进行户外写生吧。”
“是吗?她在学画啊!过去都没听她说起过。”
“那只是她的一种纪念方式,应该不会持续太久的。毕竟她不是她的母亲……”谷川茫然地望向远处的湖泊,神情淡漠地轻声低喃着。苍老的脸上似又增添了一份难言的苦涩。
“您说什么?”
“恩,没什么……你就再等一下吧。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话说回来,这次回落叶镇有什么事吗?”
“爸爸没告诉您吗?我准备在这长住下去。”
“是吗?真没想到你父亲竟会答应你。那你现在住在哪?”
“暂时会住在旅馆。”
“这样啊……不如你搬来和我们住一起吧。”
“那太打搅了。”
“爸爸,你回来啦。”就在这时,屋子的后院突然传来女子清脆的声音。桔梗不是不在吗?感到疑惑的沐宣习惯性地向身后望去。
“今天怎么这么早?恩?有客人啊……”话音未止,两张陌生的面孔便同时出现在了沐宣的眼前。其中一个的岁数看似与桔梗的母亲相仿,面容皎白却无血色,盘成髻的长发略显散乱,映有几道皱纹的额头上渗满晶莹的细汗。看的出是刚刚才做完家务,虽显疲倦却始终保持沉默,在一边安静地旁观。而另一个则是个十七八岁、娇美的少女,她手拎着水壶,头发松散着,蕾丝的裙角上沾满水珠和碎泥。一看便知她方才正在浇花。先前说话的女子便是她了。
“伯父,她们是……刚才她有喊你爸爸,难道……“吃惊地沐宣禁不住为心中的猜想倒吸一口冷气。原本无所适从的双手此时竟不自觉地握紧成拳。
“正如你所想的一样。这位是我的妻子晤羽,而她是桔梗的妹妹,铃兰。”感觉不出任何窘迫的迹象,平淡的直述反而更让人感到火大。
“哦……”强烈抑制内心的不平衡,沐宣渐渐有所了解。年纪看上去和桔梗差不多大,伯母六年前便去世了,难道这就是爸爸欲言又止的真相。沐宣略有所思地吐出一个不明何意的语气词。
“忘了介绍,这是我多年好友的儿子,叫沐宣。刚从风荫市搬来。对了,沐宣,我刚才的提议考虑的怎么样了?”
“我想还是不必劳烦你们了,我住的旅馆离这很近,我会经常来拜访的。回想起今天来访的目的,沐宣松开了之前紧握的双手。
“你就是沐宣,桔梗青梅竹马的好朋友?”一直低头摆弄水壶的铃兰,突然仰起头,饶有兴趣地端详起距离自己一米之遥的陌生男子。
“我是,你认识我?”
“不,这是我们初次见面。”
诡异的气氛在空气中迅速蔓延开来。疑惑,麻木,迷惘,欣喜……各种各样的情愫在沉寂的屋子里交错,以无形的巨网姿态将所有人围困在一起。
为什么用那种奇怪的眼神打量我?沐宣皱着眉,竭力回避铃兰投来的目光僵硬地笑道,“我……先走了,桔梗回来后,记得替我打声招呼。”他向屋中的人招了招手,准备离去。
“不要走,再等一下吧!桔梗,她很快就会回来的。”似乎想要证实某个定论,铃兰毫不犹豫地挽留着试图离去的沐宣,而沐宣则一脸无奈地怔在原地。气氛更糟了。
“我回来了。”如同湖水般冰冷的嗓音毫无预示地出现。连惊讶都还来不及,声音的主人已闯入所有人的视野中。
“回来啦,你的画板呢?”
“送给过路的孩子了。”虽然语气平稳,但还是有一道流光从桔梗眼中闪过,像是懊恼一般。
“是吗?需要我替你重新准备一套吗?”
“不必了,我想多点时间休息。”
机械化的对白,根本不像是正常父女间的交流。被铃兰挡在身后的沐宣,只能侧着头望向近在咫尺的桔梗,想起昨日的会面,他一时竟没有勇气走到桔梗的面前和她打招呼。
“对了,桔梗。有人来看你了。”没有任何提示,桔梗的目光已经随着父亲手指的方向朝他投来。
“好久不见。”虽然昨天才刚见过。
“你好。”不带任何表情的问候,感觉就像根本不认识沐宣一样。紧接着就径直向自己的卧室走去。
“桔梗,你不记得我了吗?”
“你是谁?”被问住的桔梗,放慢了速度,微侧着头轻声反问道。
“真的忘记了吗?我们昨天不是才见过面吗?”不可置信的追问。感到失落远胜过意外的他下意识地抓住了桔梗的手竭力争辩着。“我是沐宣啊!你当真忘了吗?还是说你根本……”
“恩……”桔梗略有所思地低下头。良久,才抬起头出声道。“和我出去一下。”
“现在吗?”
“恩。”
小幅度地点了几下头,桔梗侧过脸,礼貌地向站在一旁的长辈微颔首,轻声说了一句“我很快回来”后便拉着沐宣的手从众人的视线中离开。
“爸爸,他会离开吗?”一下子又重归平静的屋中,铃兰望着窗外低喃道。
“不知道。但如果可以,我更希望他能留下。”
“我也这么想,只是……”沉默再次弥漫。铃兰闭上双眼,不再多说什么,静静地走回自己的房间。
一出屋子,桔梗就立刻甩开了沐宣紧握不放的手。一路上,两人谁都没有开口,仅是一前一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缓缓地走着。即使不做任何表示,他们还是能清楚地感受到对方内心的波动,所为的原因虽不同,却有着相同的节拍,也正是因为这样,交谈变得愈发不重要了。
“离开这里,离开落叶镇,立刻。”路过街心公园时,桔梗忽然停了下来,表情严肃地向身后的沐宣下达逐客令。
“为什么?”没有得到预期的解答,结果却是毫不留情的驱赶。沐宣本能地问道。
“什么也不要问,什么也不要想。你,只需离开。”再一次无情的重复,如同一拳正中沐宣的胸口。
“连原因都不愿向我说吗?为什么你会变得这么冷漠?这十年里你到底经历了些什么?谁都不告诉我,所有人都在瞒我,难道我们之间的距离当真有那么遥远?”一下子爆发出了积蓄多时的迷惘和心痛,他紧紧抓着桔梗瘦弱的肩膀,不知不觉用力摇晃起来。
“离开。”看似柔弱的桔梗,毫不费力地从沐宣的手中挣脱了出来,神情自若。继而依旧冷冷地下达着命令。
“我不会离开的。”不再做无谓的口舌之争,沐宣学着桔梗的样子,简化了对白。
“你为什么不肯听我的呢?一旦选择留下,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望着沐宣固执的表情,她知道多说已无益,只得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略显烦恼地从沐宣身边走过,随着迎风而起的沙尘融入远方的地平线中。
沐宣注视着她的背影,思绪万千。为什么我会有种再也抓不住她的感觉?就这样让她一再从自己眼前离开,我们难道真的已经无法再回到十年前的样子了吗?我不信,即使亲口听桔梗说出来,我也不会相信。所有的真相,我一定会一一找出来,绝不会再让她一人背负一切。
月夜,赤足走在石铺走廊上,顿感凉气逼人。
已是深夜,铃兰却辗转难眠。悠悠睁着双瞳迟迟无法入睡,像着了魔似的,总觉得心里一阵虚怯。回想起今早的突发状况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把脸朝向床里面睡下了。
同样毫无睡意的桔梗则站在长廊外,靠着粗大的老槐树呼吸着夜的气息,脚旁的白银古镜,有月光浅浅洒在上面的痕迹。四下一片死寂,空气里夹杂着慑人的阴寒。桔梗一脸苦恼地望着天空陷入深思。
许久的静谧之后,一个冰冷寂寞地声音在乍暖还寒的夜风中幽幽响起。
“桔梗……”
“恩,怎么了?”从恍惚中猛然惊醒的桔梗用手抵着下巴,压低了声线。
“必须让那个人离开,不然很有可能……”听似飘渺不定的声音再次传入耳鼓,空荡荡的长廊上却始终不见人影。
“后果我了解,无论如何我都会让他离开的,所以不用担心。”
“桔梗,我希望你不要因此迷失。”
“不会的。我和他已经发不可能再有交集,现在的我……”谈话戛然而止,警觉的桔梗忽然迅敏地侧过身子,一眨眼的功夫,一只雕刻精细的利箭已深深刺入桔梗刚刚所在的古槐。
“情况有变,对方的挑衅已经到家门口了,看来我们也是时候去……”
“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