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格洛莉亚的初步分析（1）
    吉迪恩父女沉默了好一阵。阳台上的工作人员都渐渐离去，维奥列警官在阳光下正穿过阳台走进来。
    “你觉得怎么样？”老先生突然问道。
    “什么怎么样，爸？”
    “萨尔图医生。”
    “啊，是个非常可靠的好市民。”
    “呵。”老先生发出了一声毫无意义的感叹。
    “什么都没有，”维奥列警官走到他们面前汇报说，“我们连个鬼影子也找不到，黑猫是从通顶楼的电梯进来的，这一点不会错。”
    “只有这一点，”老先生精神涣散地喃喃说道，“我希望萨尔图医生能停止她的手指运动，看得我心神不宁的。哦，警官，你先收工回家养神吧。”
    “那些报社的家伙怎么办？”维奥列警官问道。
    “我猜他们可能会去围剿萨尔图医生，看来你得去帮她挡一挡。告诉他们我马上就来。含糊其辞地侃一通，这可是我的拿手好戏。”
    警官点了一下头，打着呵欠，脚步沉重地离去了。
    “你打算怎么做，爸？”
    “我得先到局里去一趟。你要回家吗？”
    格洛莉亚苦笑了一下：“如果我能脱身的话。”
    “你先在走廊的壁柜里待着，我会把他们引到客厅这边，然后你就可以溜之大吉了。”
    之后，他们就尴尬地分手了。
    格洛莉亚回到家里，再次醒来时，发现她的父亲坐在床边望着她。
    “唔——爸，几点了？”
    “刚过5点。”
    格洛莉亚伸了伸懒腰：“你刚回来。”
    “嗯。”
    “有没有什么新消息？”
    “到下午为止还没有。那条粉红色的丝绳不是什么新证据，它跟其他的六条是一样的。”
    “民众的反应怎样？还好吗？”
    “哪有这么好的事？！”老先生的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他们全都咬住这个案子大做文章。警察局和市政府的每一部电话都忙个不停。每一家报纸都卷起袖子准备挑衅当局。宣布你的任命带来的好处，都随着新的命案而烟消云散了。我今天早上和警长去市长办公室里讨论萨尔图医生的那件事，市长高兴得差点没跟我接吻。他几乎是立刻就打了个电话给医生，他在电话上讲的第一句话是——萨尔图医生，你什么时候可以开新闻发布会？”
    “医生她居然愿意？”
    “啊，她此时此刻正在举行新闻发布会——今天晚上的电视节目里绝对可以看到。”
    “市长大人一定对我彻底失望了。”格洛莉亚放声大笑，然后瞥了父亲一眼，“你也赶快去睡觉吧，不然你自己就会成为医学会议讨论的对象。”
    老先生却一动也不动。
    “还有什么事？”格洛莉亚皱着眉毛看着他，总觉得她的父亲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莉亚，”老先生慢慢抬起左腿，动手解开鞋带，“日前市中心总能听到一些闲话，我本来是不想问你的——可是如果要我忍辱负重继续干下去，我必须知道我们这会儿到底是打到第几局了。”
    “问我什么？”格洛莉亚口气淡淡地问道。
    “我要你告诉我，你有什么发现。”这时他开始解另一只鞋的鞋带，“我只想了解一下情况，你知道的。”他对着鞋子解释道，“或者我换一个表达方式吧——如果要让我伸手到一个黑箱子里，你至少也得要告诉我——我所面对的到底是什么吧？！”
    他的话听起来就像是某种独立宣言——悲愤而富于正义。
    格洛莉亚看起来不太高兴。
    她伸手去拿床头边的一盘葡萄，然后又躺了回去，把水果盘子平放在胸口上。
    “好吧，”她瓮声瓮气地说，“从你的角度来看，我是个不忠不孝的自私鬼——假如我是你，我也会这么想的。那就让我们来听听，我对你隐瞒的这些推论是不是能给你、我、市长、局长或爱伦坡的亡灵提供些许微小的用处。”
    “吉尔伯特•艾伯塔——44岁，黛西•史密斯——42岁，雷蒙德•亚当斯——39岁，凯莉•斯帕克——37岁，杰西卡•菲利普斯——35岁，茱莉亚•霍特——32岁，瑞秋•基瓦尔——25岁。44——42——39——37——35——32——25。”
    吉迪恩家的老先生听得目瞪口呆。
    格洛莉亚用余光瞥了他一眼，继续说了下去：“每一名受害者都比前一名年轻——这就是为什么我那么有把握萨尔图医生不可能是第七号被害者，因为她的年纪比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要大。要成为黑猫名单上的第七号，受害者的年纪一定要在32岁以下——因为那是第六号被害者的年龄……这假设是建立在被害者年龄递减的模式上的。结果呢——第七号——基瓦尔家的小姑娘——25岁，我的猜想被证实了。这里确实有一个年龄渐趋减小的模式。就数学上来讲，其间的差数并不规则，但是受害者的年龄的确在减小。”
    老先生激动得紧紧抓住右脚的鞋子说：“我们没看出这一点，没有人发现……”
    “唉，这不过是在一团混乱中为数不多的一个有意义的碎片——令人总是不间断地产生继续下去的意愿。就像不知原图形是什么的拼图，你一次次地捏着一张关节点的碎片进行尝试，然后忽然间恍然大悟。”格洛莉亚忍不住叹了口气，“但是这代表了什么？它是有意义的，没错——但是——是什么意义？它出自某种隐晦的原因——但是——是什么原因？这不可能是巧合——这规律横跨了同一个凶手所犯下的七宗罪案——不可能这么巧！然而你越是往下想，它似乎就越是没有意义。我实在是想不出一个充分的理由解释，为什么有人会这么无聊——挑一些一个比一个年轻的人来杀——而这些人之间彼此没有一点儿关联？我实在想不出来。”
    “这确实很难解释。”她的父亲喃喃说道。
    “对，我或许可以在今天晚上宣布，西雅图市里凡是25岁或25岁以上的人都可以不必担忧，因为黑猫在他的犯罪计划年龄标准线上依次下行，目前他已经越过25岁这个关卡了……”格洛莉亚不无讽刺地说，突然深感无力。
    “是很滑稽，”老先生也有气无力地说，“听起来就像是……大家都会以为你发疯了——就算他们相信你是正常的，最多也只能把所有的焦虑不安——都转移到年轻的民众身上。”
    “没错，”格洛莉亚点点头，“所以我不敢声张。”
    “第二，”她捏起一串葡萄看了看，又把果盘放回了远处，然后把双手交握在脑勺后，仰头瞪着天花板，“在这七名受害人当中，有两名男性，五名女性。除了最后一名，所有的受害人都在32岁以上，全都超过法定婚龄很多，你说是不是？”
    “什么？”老先生显得很困惑。
    “我的意思是，我们住在一个以婚姻为基础的社会之中。我们的文化里的条条道路都通向家庭这个避风港，其实我们的社会并不算完全接受单身的生活。尤其是老派的美国人——似乎都很不喜欢‘单身公寓’这个词。我们这个社会的女人把她们的少女时光花在捕猎丈夫上面，然后用余生守住他们。而我们这个社会的男人，整个少年时代都在嫉妒他们的父亲，所以一旦成人，便等不及找一个仅次于他们母亲的女人结婚。我想说的是……”格洛莉亚有些激动，连讲话都有些气急。
    “上帝啊，你快说！”老先生似乎比她更加着急。
    “如果你从人群里随便挑七个美国成年人，年龄全部都在25岁以上，其中有六个超过32岁，结果除了其中的一个，其余都没有结婚，这几率有多大？”格洛莉亚眨了眨眼睛，有些打趣地看着她的父亲。
    “亚当斯，”老先生心头一惊，“天哪，亚当斯是唯一一个已婚的。”
    “或者，你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七名死者的两名男性当中，艾伯塔单身，亚当斯己婚，这样似乎可以把男性剔除出我们的考虑范围。但是剩余的五名女性全部都是单身的！如果你静下心来仔细想想——这可真是了不起——五个介于25岁和42岁的女人，没有一个在这场伟大的美国式婚姻战争中取胜！这就和被害者年龄递减的模式一样——根本不可能是巧合。因此，黑猫是刻意地筛选——至少就女性被害者而言——未婚人士的。可是这又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