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日剃度————日剃度————剃度————度————”
    尾音，以一种诡异的方式缭绕在大雄宝殿穹窿状的宝顶下。犹如诅咒，令人窒息。
    偶有几道幸灾乐祸的嘲弄目光，停留在玄静与玄?尚未剃度的、暴露在僧帽外的水墨色鬓角，或许这些目光的主人们正想象着这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被剃掉头发会是怎样一番令人惋惜的风景……
    直到胸口涨得闷疼，玄微才觉察，原来自己竟有半晌忘记了喘气。稍微侧目，看见身旁玄静手指紧攥着灰青色的僧袍，不时有几阵痉挛般的颤抖。
    玄微忘记早课是如何结束的，她在想自己满头乌丝纷纷落地的景象，会不会像极了窈淑苑中雨后凌乱的木芙蓉……
    寺庵中的夜晚，总是难眠的，不仅仅因为青灯古佛的冷清。
    两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并排着躺了，默然望着禅房一尺见方的窗户，和窗外广袤璀璨的星空。
    “玄?，你果真愿意剃度么？”
    玄静叹息般，轻缓吐出一句，却又并不让玄?回答，径自往下说，或许她只是在自言自语而已：
    “玄微，我……不想让她们剃掉头发，玄微，我想回家——可回家就要被逼着嫁人，还不如长伴神佛青灯……”
    “回去嫁人吧，若果真不如意，再遁入佛门也不迟。”玄微凝白细指，迟疑着，终是抚上自己润稠如墨的长发，扭头注视玄静，呓语般喃喃道：
    “有些事情，必须要经历过，才知道当初的选择对不对。”语调轻缓，像是在规劝玄静，却更像是在说与她自己听。
    “玄微，你知道么，你来的第一天，寺庵里所有的人就传开了，说是来了一个美得如神仙般的人物，必定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但这只是猜测，猜来猜去，大家却仍不知道你是谁——毕竟，你又是这样的沉静。”玄静忽又眨巴着杏仁般的眸子，笑开来，一脸了然，道：
    “不过，也终究逃脱不了那几样……”
    “哦，那几样？”玄?饶有兴趣问道。
    “逃婚，被休，离家，躲避仇家追杀……”玄静一本正经罗列着可能迫使一个女子选择“四大皆空”的理由。
    半晌，玄?语气惆怅，淡淡道：“你说的没错，确实不逃这几样。”
    一个激烈的念头在玄静脑海中轰然炸响，她猛地抓住玄?衣袖，眸子在夜色中??生辉，声音是掩饰不住的颤抖：
    “玄微，不如……我们走吧！”
    “走？”普天之下，可还有她容身的地方？
    “嗯！我们走，离开这儿！”玄静肯定的点点头。
    玄微想到这个寺庵中，除了主持之外，无人知道她的来历，玄静必定是以为自己和她一样，可以轻易离开寺庵。又不忍心将她牵扯进来，故作坦然道：
    “我是受仇家欺压，不得以才被囚禁于此。他们是不会轻易放我离开的……”毕竟他们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才把我弄进来。
    “唔……”玄静似有些领悟，沉思片刻，道：
    “那我们逃出去！”
    “如何逃？”玄微下意识脱口而出，随即慌乱起来，自己为何这样问？或许，潜意识里，自己是期盼离开这里的吧？
    玄静见对方似乎愿意同自己一同逃脱，心中庆幸多个人总能互相照应，于是欣然同玄?“如此这般”谋划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