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闪电如利刃出鞘划破帐外夜幕，割下一道惨白的创口。李娑固只觉那伤口就在自己心头，隐约还能尝到一股浓郁的血腥之味，剧烈的恶心感使他忍不住便要呕吐。
    但他可是白马与青牛的混血，契丹之主，唐廷御封的松漠郡汗！当下他咬牙狠狠得忍住，单手按在腰间马刀之上，这柄象征契丹至高权力的宝刃，附有爷爷的英魂庇佑，一时之间，他信心倍增。
    李娑固身子一挺，立身而起，大声说道：“比勒加何在？！”
    没片刻，牙帐之内，群臣中走出一个黑衣男子，此人从头到脚一色漆黑，瞧来却比帐外那夜还要阴森一些，脸上覆有铁皮假面，遮住真容，只露出一对明锐的眼眸。他右手抚左胸，躬身行礼，说道：“比勒加在此，愿为大汗效劳。”许是铁假面遮掩之故，他话音略带金属般的沉闷刺耳，不似真声。
    李娑固冷冷得盯着他，大声道：“左右，将这叛徒拿下！”
    话音未落，就有两个魁梧的契丹武士大步上前，轻而易举便将眼前这瘦弱的黑衣人按倒。
    比勒加屈膝在地，眼中却没有一丝惶恐惊愕之色，只笑道：“大汗，今日便是将我碎尸万段，却也为时晚矣。待可突于大军至，大汗仍难苟全性命……”
    李娑固脸色惨白，握着刀的手因极度用力而发白，猛然间，他拔刀在手。
    然而这一刀终究没有夺下那个黑衣叛徒的脑袋，因为它主人的手在发抖，他全身都在颤抖。
    李娑固厉声道：“比勒加，当日你夫妻二人落难漠北，乃是本汗活你性命，如今你却要恩将仇报么？”
    比勒加没有抬头，一言不发，铁假面下的表情，谁也看不见，读不懂。
    李娑固大声说道：“比勒加，我爷孙三代均是一心忠于大唐天朝，你们如此做，那是陷契丹全族于不义，可曾想过后果么？！”
    比勒不答，却只说了一句：“敢问大汗可是真的姓李么？”
    李娑固一呆，这时猛听得牙帐外马蹄踏地之声雷作，旋即又闻得一阵人声喧哗……
    终于还是来了，李娑固脸色惨白，当即双手握刀，可他哪里知道此时自己这条性命远不如手中宝刀珍贵。
    因为就在此时，一直跪在地上的比勒加动了……
    二
    偌大的牙帐内鸦雀无声，群臣面无表情。其中一人却是脸色惨白，看着地下那滩鲜血流到脚边，他却像是冻僵了般杵在那里。
    “如今大汗已死，但契丹不可一日无主，敢问诸位，当立谁人为汗？”
    弑君者转过魁梧的身体，那张虬髯方脸上露出一抹笑意，看着那个脸色苍白之人，笑道：“国师曾历两代大汗，当是早有意中之人吧。”
    那人身为国师，却不过只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闻言，他那张苍白僵硬的脸抽搐了一阵，好半晌才开口颤声道：“可突于将军智勇双全，这大汗之位，自是……自是莫你莫属的……”
    弑君者哈哈一笑，朗声道：“可突于只不过是个刽子手罢了，如何当得如此重位？”说着他看了一眼地上那具契丹汗的尸体，如叹息般得道，“若非大汗屈意降唐，出卖契丹，可突于岂敢出此下策……”
    他一抹眼眶中的泪水，抬起头来还是那个杀气十足的弑君者，目光如电转过群臣，说道：“既然诸位心存犹豫，可突于便代为决断了。”他顿了顿继道，“遥辇屈列勇猛如虎，可继汗位，诸位当无异议吧。”
    契丹各氏族之中，这遥辇氏乃是大贺氏的死敌。当年李娑固的爷爷大贺窟哥投唐，遥辇氏人便即叛离契丹，依附突厥，如今可突于立遥辇屈列为契丹之主，其反唐之心昭然。
    果然，可突于拭去马刀上的血迹，高举过头，朗声说道：“唐廷害我汗王，我契丹全族与之誓不两立。如今突厥已成我族盟友，献兵十万，先取范阳，再下长安，覆唐之日，到时候诸位均是契丹英雄！”
    一个刺耳声音道：“契丹英雄……”就见一人自角落里走出，黑衣如墨，脸覆铁皮面具，正是那比勒加。
    这位契丹语中的“智者”一声过后，便又有人开声附和了……仅片刻工夫，“契丹英雄”四字此起彼伏，气势之盛如破鞘利剑，俨然要将牙帐顶蓬捅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