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子少年Ⅲ·对决
    就算是失败等在世界的尽头，告诉我，这就是结果。我会从世界尽头继续向前走，I’llneversurrender，No。
    就算是失败等在生命的尽头，告诉我，梦想会落空。我不会放弃眼前任何一秒钟，I’llneversurrender，Never。
    ——张韶涵《绝不》
    哨声响起，一中发球。
    祺云缓缓将右手上的护腕套到左手上。微微的喘息，急促的心跳，忽然间这些感觉都消失了。他的眼中只看到那个脸带浅笑随意带着球的少年。
    他摊开掌心，看了看自己嫣红的手掌。他把左手贴到右手的掌心上，仿佛能感受到体内血脉汩汩的流动。这是什么感觉？他问自己。
    热血沸腾！是啦！第一次真正的热血沸腾。无需言语，无需试验，他清楚的知道，眼前这个对手，将是他人生的转折。他要打败他，打败这个如天神般存在的少年。
    神于我算什么？祺云笑了笑孤傲而自信，那不过是一个更高地等着我去追赶甚至超越的位置。他双膝微屈，重心下压，目光牢牢盯着橙色篮球。
    球一下一下拍着，每一下之间无论轻重力度几乎一模一样，祺云甚至怀疑，是否那拍球的只是机器，而非活生生的人。然而，就在他思绪动摇的0.01秒。眼前规则扑闪的橙色忽地不见了，几乎是反射地，祺云向左边扑去。
    他抬起的头刚好对上少年略带赞赏的眼，然而也只是一瞬。当那种慵懒闲散，天下独于我掌中的笑容重现在少年嘴角时，祺云眼前的球再度消失。
    他骇然地睁大了眼，别人或许不知，他却是眼看着少年把所有的中心都移到了右脚，绝无一丝花假。为何到了临头，却仿佛他刚刚只是随意一晃而已呢？
    冰朔晃过祺云时重心从完全的右脚到了完全的左脚，若是此时有人从旁冲出抢球，那是绝无可能闪避的。球场上队员多数都被冰朔刚刚飘逸优美的步伐吓呆了，唯有宇风却是与祺云一般时刻都把注意力集中在少年高超的球技上。
    是以他的重心一落左脚，宇风便冲了过去，手截上篮球。“砰——”一声，实打实的触感，宇风心中一喜，知道自己和祺云的双面包夹战术成功了。他身子略微左倾，顺势追那被打出去的篮球，准备发动快攻。
    可是，就在这一刻，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只迈出一步的宇风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球落地弹起，竟不是向着正上方，而是像被什么吸引了一般，乖乖地冲着16号少年张开的手飞去。接球，站立，传球，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禁区内早有一中收到指示队员接住球，转身投篮。“篮板——！”祺云大喊，一边发力往篮下狂奔。刚刚一中替补的投篮动作姿势完全不对，绝对不可能进。
    “靠！这个笨蛋在搞什么啊？！”场下一中的四个正选跺足大叫，懊恼不已，恨不得自己在场上。
    “砰——”一声响，篮球弹了起来，几个在篮下的队员马上跳起来抢篮板。二中的赵硕高高跃起，天身的身高优势让他轻而易举地便能摘到桂冠。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生了。赵硕惊骇莫名地看着那白衣少年，比他矮一个头，晚起跳几秒钟，竟如飞翔天际的白色雄鹰般直冲高空，晶莹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拨，空中的篮球滴溜溜转了几个圈，牢牢贴在他掌心。
    身在空中，他却如履平地，少年微一挺身，全身在空中不可思议地舒展开来，双目竟堪堪与篮筐平视。他微微一笑，控着篮球的手毫无花招的冲着篮筐砸下。声音不轻不重，篮架只微微震荡，从高空落下的赵硕以及其他抢篮板的队员们，只看到那翻起的白色篮网，以及轻轻跃落的俊逸身影。
    全场死一般的静寂，死寂无声。少年平稳地落地，双掌轻击，环视了下全场，最后目光落到替补席的四个一中主力身上，微笑道：“还差11分，什么时候追回来，你们就什么时候上场。”
    底下韩硕等人额头青筋抽啊抽，抽到实在受不了了，11号罗华哗地站起来冲着场上大喊道：“一中的都给老子听清楚了，限你们第二节结束前辅助冰朔把比分追回来，否则回去每人一百圈，听到了没有？！”
    场上一中的替补面面相觑，都把目光投给了冰朔。冰朔却是无谓地耸了耸肩，笑道：“小心比赛，别理那群疯狗。”场上四人通通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才把体育馆中诡异的静寂笑没了。全场骤然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随着一中队长龚雷一声结巴地叫喊：“一……一中加油！”
    “一中加油！加油！”一中休息区顿时死灰复燃，热火朝天的喊起来。然而，这声音很快便被体育馆中另一个如潮水般的齐声喊叫淹没了。
    “16号！16号！16号……”
    小落静静地看着场内，面无表情的祺云，脸带苦笑的宇风，以及对这喝彩声充耳不闻的冰朔，双手无意识地握在一起。
    “担心他们两吗？”菲瑟清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小落点了点头，双眉轻皱，难掩眼中的忧色：“宇风求胜心本就不强，一路比赛，除了日本队那场，他从未完全尽过力。如果面对冰朔这样一个百年难逢的对手他都可以无动于衷地面对惨败，我只怕，他这一生对不会兴起任何求胜之心。”
    菲瑟沉默不语，小落叹了口气续道：“宇风虽让我担忧，却毕竟还是很长远的事。真正让我害怕的是祺云，他从小在天赋才能方面一帆风顺，少受挫折。偏偏他这个人外表看来冷淡，求胜之心却比任何人都强烈。我很怕，如果他在这里一败涂地，还有没有可能再站起来。”
    “菲瑟，我求冰朔和他们打这一场，究竟是对是错呢？”
    菲瑟轻摇了摇头，小手轻轻抓住她略带颤抖的左手：“管他是对是错，既然做了，就安心等着结果吧。更何况……”菲瑟淡淡一笑，目光投向那两个也与他相处了几个月的少年，沉声道，“不到比赛的最后，谁输谁赢都无法盖棺定论。别忘了，他们两个可是你我精心训练出来，想完全打败他们，没那么容易。”
    小落轻轻点了点头，半年多来自己亲眼看着他们的成长和强大，是的！他们不会那么容易被打败的。可是，那个不是别人，而是……冰朔……
    哨声再起，祺云深吸了一口气忽略掉耳边充斥他每个细胞、让他烦躁的吆喝声，一如往常那般运着球。他神情冷峻，星目中仿佛无波无澜，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震撼有多大。
    一直被人称为天才，他却从不相信这世界上有天才。旁人见他从小才智过人，风光无限，却不知为了获得父亲的认同他付出了多少艰辛和努力。旁人只道他才势显赫，翩翩少年，却又有谁知道在认识小落和宇风前，他根本没有真正的朋友和欢乐。
    祺云一直相信，无论是谁，想得到一样东西，就必须付出相应的努力。所以，即便小落获得了菲瑟的相助，却依旧不能随意创造一个篮球高手问鼎世界，他们一样需要付出同等的努力和艰辛，只不过找到了比别人更快的捷径而已。
    然而，眼前这个美到浑不似人间男子的少年，却完全颠覆了他的信念，否定了他十七年来的努力……
    球从左手换到右手，就在传递的一瞬间，祺云动了。他运球如飞，毫无花招地纯凭速度穿过一中那几个替补。眼前一花，那白色略显宽大的运动衫如凭空出现般定在眼前，鲜红的数字16微微拂动。祺云谨慎地运着球，抬头望去。
    少年的脸在灯光下仿佛是隐隐透明的，没有一分汗湿的额头，没有一丝瑕疵的面庞，墨色的柔软头发刚长至颈侧。他的全身明明清冷而高华，让人只觉不容亲近不容亵渎，可那双蔚蓝的眼眸上蒙着轻浅的琥珀色，却带着丝丝暖意，点点温馨。
    闭了闭眼，祺云将心底莫名而生的退缩小心掩去。击球的声音一下下砸在自己耳畔，他想起自己对篮球的热爱，他想起与宇飞同场竞技的欢乐，他也想起了小落那略带担忧又满怀期盼的表情。不！他不能输！就算明知眼前这个人强到自己无力战胜，他也不能输。
    击球的节奏猛然加快，祺云左脚跨前，右手使力将球从胯下运过，左手接住的瞬间，已悄然掠过16号，往篮下冲去。脚踏上罚球线，前方已空无一人，24秒时间还远远不到。他本可以灌篮的，但不知被哪种心里驱使着，他脚步猛地一顿，在罚球线上便举手投篮。
    果然，一双修长如玉的手如鬼魅般探出，那莹莹似有融光的指尖看得祺云一阵惊心动魄的骇然。那是什么速度，他是如何赶上自己的？
    “砰——”一声响，篮球被漂亮的盖冒，砸落在地上。祺云因后仰的势头倒在地上，少年来不及看他一眼，一个闪身抓起篮球，用清润悦耳的声音喝道：“快攻！”
    只一句，两字，却仿佛古代战争的号角，催动了无数人的热血。祺云缓缓抬头，看到整个体育馆的人都在为他们喝彩，所有人都忘了自己本是哪方的球迷，只将目光牢牢锁在那似神非神的少年身上。
    冰朔单人运球轻松避过二中的7号和10号，眼见着宇风神色凝重扑了过来，那围堵的姿势竟是出乎意料的标准随意。他微微一笑，不顾宇风倏然瞪大的眼，将手中的球抛给左侧队友，趁其呆楞，晃过，侧身，接球，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甚至那个挡拆的队员自己都有丝茫然地看着自己刚刚传球的双手。
    中锋赵硕大吼了一声扑出来，冰朔望了眼脚下，忽地翩然后退一步，恰恰踩在那三分线前扬手投篮，球刚脱手，他已转身，身后传来清脆悦耳的入网声。
    冰朔微笑地看着面无表情走上前来的祺云，以及蹙眉叹息的宇风，不置一词，不发一语，掠过他们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他微笑，代表他的欣赏，却不代表他会相让。祺云清楚地从他眼中读出了这样的意思：我站在这里，等你们来打败我。
    他猛地闭起眼，垂在身侧的双手狠捏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第一次有人向他做出这样没有一分嚣张，却如此自然而为的挑衅。第一次有人让他从骨子到血液，拼了命的沸腾，想赌上自己的一切来打败他。
    祺云回过头，刚好对上宇风略带担忧的目光，他冲他笑笑，目光坚定而绝决，示意他不用担心。宇风勉强回了他一个笑容，却化不去眉宇间的忧色。同小落一样，没有人比他们更懂祺云的骄傲，祺云的不肯服输，以及……骨子里脆弱不堪的自尊心。
    比赛一直在此起彼伏地进行着，如果有忽然清醒过来的观众，如小落一般站在局外好好看看，就会发现，这个球场已经成了一个人的球场。那个人就是一中16号。
    比分，仅仅三分钟，两队十一分的比差，缩短到了3分。这哪里是对战，根本就是单方面的屠杀。小落的目光一直锁在祺云身上，他还是一脸的漠然，面无表情，可是他身上的光芒却越来越暗淡。祺云，你可，输的起？
    无论是多久后的一天，祺云都清楚记得这几乎成为他篮球生命终结的最后进攻。他应该传球，应该与宇风联手，可是他完全没有那种念头，他的脑中不断翻滚着小时候的事。
    总是遍体鳞伤的妈妈，哇哇大哭的妹妹，以及瘦弱到根本无法拉住爸爸的自己。爸爸很少亲近他和妹妹，却也很少打他们，无论他们做错了什么，生意上有什么不顺，他都会把气撒在妈妈身上。
    他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反抗，也不知道如何才能拯救妈妈。直到有一天在某个宴会上，一个肥肥的公司董事满是羡慕的对爸爸和妈妈说，你们有个好儿子。那天，爸爸很开心，抱着他直打转，对妈妈和颜悦色的说话，甚至夸奖她把儿子教得好。从那时开始，祺云就把所有的心神都投入到争夺荣誉，战胜对手上去。因为他有不能输的理由，输不起的担子，以及……胜利的本钱。
    没有人知道，他一脸的冷漠下，潜藏着怎样不肯服输的意志。然而今天，他清楚地知道，自己那掩藏在最深处的意志就快被消磨殆尽了。眼前的这个少年，仿佛真的是一个神一般的存在；眼前的这个少年，给人根本不可能战胜的错觉。可笑的是，早在几分钟前，自己还信誓旦旦地在心底起誓要打败他，打破神的存在。
    一次次进攻被阻，一波波反击成功。祺云听到自己心里有什么在崩溃，坍塌地一塌糊涂。这一次的进攻，就当是一个终结，一场最后的挣扎吧。然后，他就退出篮球界，经商，继承家业，这样也挺好。是的，真的够了！反正，篮球本只是自己一时高兴而答应小落参与的运动。什么热爱，什么梦想，什么拼搏，那不过是无聊时才会有的幻想罢了。
    祺云单手运球挺直了腰板站在冰朔面前，球一下下击着地面，就像击着他沉重的心。眼前一直面带微笑的少年忽然微微蹙起了眉，漂亮的薄唇抿了抿，似是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低低叹息了一声，什么话也没出口。
    祺云运球速度忽地快如打板，场内场外所有的人惊奇地发现，仿佛是一瞬间，他们竟再看不到他的步伐，他手中的球。一如所有武侠片中所放迷踪幻影，凌波微步一般，祺云无论手上脚上动作，都快得迷乱地让人看不清楚。
    就在众人恍神间，祺云紧贴着16号少年的衣衫穿了过去，而篮筐就近在咫尺。祺云心中一阵狂喜，举手正待投球，却发现惊异的事情发生了。
    球呢？他问自己。球呢？场内的队员在问。球呢？场外的观众也在问。
    祺云仿佛机械般呆呆地回头望去，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少年运球远去的身影。他的身影是那么的遥远，远到他无论如何努力也追赶不上；他的身影又是那么的绝美，美到所有人都只将目光注视在他身上。
    完了。祺云闭上眼轻轻地念着，粗重的喘息声忽然变得鼓风扇般大。他全身都是汗，心却一寸寸发凉。原来，他的篮球生命，如此短暂就结束了。结束在这样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16号少年手上。
    “唰——”清脆利落的入网声，仍是三分球。裁判哨声响起，打出三分有效的手势。那就意味着在几分钟前还相差超过两位数的比分，被轻松的追平了。
    “耶耶——……16号！16号！16号！……”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激烈的呼喝声。一中的后备席上欢呼一片，齐远无奈地望着场上那个脸不红气不喘，连汗都没出过几滴的少年，忍不住摇头。事实上，二中那个王牌已经是相当强相当努力了，他和那个8号都是块璞玉，只要好好雕琢，总有一天会散发出异样的光彩。只是，却在羽翼未成前遇到了绝不能以常理去推断的冰朔，若能熬过这个挫折自然是好，若是熬不过，只怕……就此毁了。
    “冰……冰……冰朔那小子，真……真是绝……绝了。老子……还……还没休息够呢！”龚磊满脸笑容地结结巴巴说着这话，脱掉外套的速度却是比谁都快。
    11号罗华不屑地给了他一个中指：“切，明明早就预料到了。也不想想我们当初看到他的球技时，都快被震傻了。”
    9号身材矮小的刘文超满脸笑容道：“事实上我挺同情对方那个3号的。他能与冰朔对峙那么久，已算是很厉害了。”
    “那么多废话，小心冰朔都不让你们上场。”23号韩珂把外套丢在椅子上，白了他们一眼，忽地深吸了一口气，喝道，“各位，终于轮到我们上场了！”
    “噢——！”四人齐声大叫，并排走上前去，“兄弟们，我们上！”
    “瞿——”哨响，裁判宣布，一中换人。
    眼见精神抖擞，满目笑容的一中四个主力上场换下权当摆设用的四个替补。每一个观众席上的人都忍不住在心里念上一句：对二中来说，这无疑是雪上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