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二十七章我们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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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头,这边凌若惜独身到凤仪院求官雪衣出手救治梁红玉,那边司棋悄悄一人去了御书房求见淳化帝。
李晋坐在那高高的宝座上,低头批阅着奏章。官雪衣怀孕的消息一传出,朝堂上要求恢复官雪衣后位的声音越来越响亮了。面对朝官的集体发难,李晋总保持着微笑,他有意识的把问题丢给官紫衣,讨好的笑问:“紫衣侯如何看?”
官紫衣这个时候总会冷静的回他一句,“这是陛下的家事,外臣不好参与。”
想到这里,李晋就忍不住乐起来。明明暗底里操纵百官为他上书要求恢复官雪衣的后位,到了大殿上却要这般平寂无争,这戏演到这里,已经没有多少观众愿意看了。
司棋请安进来时,正好看见李晋对着奏章笑个不停,似乎他的心情很不错。她暗暗记在心上,面上却不动声色的在他的示意下起身,走到他的身旁。
他是一个很高大的男子,笑起来很好看,左颊还有一个浅浅的酒窝。他是位极年轻的帝王,将来也定会有所作为。司棋很少去看他的眼睛,除了不敢,还有就是不忍。他的眸色很黑,很深,不笑的时候,总给人一种难以挣脱的压迫感,感觉阴森森的,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害怕。
“皇上,她去了凤仪院。”司棋恭敬垂首,目光始终不敢抬起。
李晋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心情颇似很好,听了司棋的话,不知道是喜还是怒,竟然长叹了一声,“她这样的性子,在这宫中只怕难以生存。难怪官雪衣一心逼她出宫。”
“陛下,司棋想求您一个事。”司棋交错着双手,交织的双手因为紧张还微微泛白。
李晋回过去,打量她道:“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开口求我。”他说完又是一声叹息。
司棋有些讶然,又有些害怕,慢慢抬起头,看向淳化帝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深遂,里面有太多的东西她读不懂。她也不想去懂,她只是想任性一次,坦诚一次,如同那个人一样。
“司棋想求陛下放过凌主子。”她吞了吞口水,大着胆子道。
“哦。”李晋微眯起眼,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自从秦家被灭门,她被他藏进宫中后,再也没有开口求过任何人,当年,除了当年,她跪在他面前求他救他哥。十一年了,她终于再一次求她,却是为了凌若惜。这不得不让他深思,这凌若惜究竟有何特别之处。
“可以说说理由吗?”李晋问道。
司棋想了想,细声道:“她是司棋的朋友。”
“朋友?”李晋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朋友这个词了,作为了一个帝王,是不被允许有朋友的。他的眼里只有利用与被利用,没有朋友。
“是的,我们是朋友。”
司棋九岁的时候就进宫了,至今已经有十一年了。她在这宫里的时间比在宫外的还要长,她司候过很多主子,娇蛮刻薄的有,宽厚温和的也有。只是她从来没有遇到像凌若惜这样的主子。
她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因为凌若惜总是一大早醒来就往凤仪院跑,凤仪院那样的地方,她们这些地位卑微的宫女是进不去的。于是,她只有站在凤仪院的门口等她。每次凌若惜出来,总是要狠狠的瞪她一眼,一路无言。就这样,她们一起度过了九个白昼与黑夜。
到了第十天,凌若惜终于投降,她拉着司棋的手苦苦哀求道:“我的好姐姐,算我求你了,你别再这么虐待自己了成不成?”
司棋当时只是惶恐,她以为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让她反感了。她还没有来得及回话,那人又道:“我这个贵妃娘娘就只是个挂名的,我进宫就是为了我师傅,我要保护她。”
听了凌若惜的话,司棋又开始想笑。也许是为那句,我这个贵妃娘娘就是个挂名的,也许是为了那句我要保护她。究竟谁保护谁还不知道呢!
凌若惜仿佛看出了司棋内心的不以为然,有些尴尬的笑道:“总之你不要跟着我了。”
司棋摇了摇头,道:“娘娘莫要提这些,若被有心人听去,只怕是要担些责难。”她本意只是想吓唬吓唬一下这位完全不在状态的贵妃娘娘。却不想那人真的听了进去。
她挠了挠头道:“是啊,饭可以多吃,话不能乱说。我可不能再给师傅添乱了。不过,你不是别人,我喜欢你。”她有些尴尬,想了想又道:“我觉得你人很好。”
她人很好?司棋呆住,有些不敢相信她到底从哪里看出来她人很好,她若知道自己是皇帝派到她身边的探子,会不会还这样天真的认为她很好。
凌若惜笑了笑,道:“我看见你偷偷给那位被我罚跪的小宫女的膝盖上系棉垫了。”
司棋讶然的看着她,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凌若惜却是笑得很坦然,“我本来没想罚她,可是对待底下的人必须得恩威并施,她给端了一盆凉水给我洗脚,其实我也没太生气,可是,我要是不罚她,就会让其他的宫人以为这样对待主子也是可以的。以后,这景华宫若是来了新的主子,他们又将如何改变自己的性情与节操。我入宫只是为了师傅,在这景华宫也不会待长久。而你们可能要在这里待很久很久,所以,我希望这里的每个人都能谨言慎行,无惊无险的度过这漫长的深宫岁月。而且,我也想让自己在这景华宫里好过一些。”
这是凌若惜第一次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原来她不是懂,而是不愿。她言语间包含了有很多对这宫里人习性的不满,她是真的对帝王的宠幸与尊贵的后妃地位毫无眷恋。她说,她早晚会长侍在官雪衣身旁,她要保护她。
她还说,司棋,你是一个好人。
之后的之后,司棋还是每日都守在凤仪院的门外等着凌若惜出来,可是,她的目的已经不仅仅是单纯的监视,她们会一起并肩从凤仪院走回景华宫。一路上,她会和她说很多很多的话。她说,她的师傅官雪衣是怎样一位凤华绝代的女子。她说,她这辈子的梦想是开一间很大的医馆,然后救治很多很多的病人。
她还说,司棋,能在这宫里遇见你真好。
有时候,她也会偶尔提到楚言,那个让官雪衣心系一生的男子,她提到他时,总是不屑的冷哼,可是眼睛却总是在想往着。
她想,她们之间应该是朋友了吧!
两天前的那个夜里,凌若惜满身血污的背着那个人敲开景华宫的宫门时,司棋还在屋里睡觉。开门的是当夜值守的小太监,刚入宫没多久,没有见过世面。见到凌若惜满身是血的背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吓得惨叫了一声。然后陆陆续续有宫人们醒来。凌若惜自始至终就那样站在院中,看着惊惶失措的宫人们。
司棋虽不是第一个赶到,却也不是最后一个。可是,凌若惜惟有在见到她时,才扯开了一个笑容。
“司棋,你来了真好,你能帮我把她抱进去吗?”
那浑身是血的贵妃娘娘就这样把一个下~体不断流着血液的女子推入了她的怀中,然后急忙忙的跑回屋里拿她的药箱。
司棋隐约猜到她怀中的女子是谁,心中是又急又惧。直在心底呐喊‘我的小祖宗啊,你把这么个人背回来,以后怎么善了啊?’当然,她只是在心底呼喊,然后冷声命令下面的人不许对外透露半点风声。
凌若惜的医术再高,却也不见得能救活眼前的女子,宫中对药材的监管很严。任何人用药都得有太医院出具药方,药膳房抓药、煎熬过后,再由各宫的宫女凭手中的药方领回各自宫中。
凌若惜衣服也没来得及换,便急急写下了一个方子,令司棋去药膳房去抓药。司棋摇了摇头,把其中的一些规矩与她说了。她先是目瞪口呆,然后意识一点点焕散,倒下去的最后一句话是在问:“还有比人命更重要的事吗?”
那句话令司棋哑然,在这个皇宫里,除了地位与权势,所有的一切都不怎么重要。人命尤其轻贱,可是,那个人昏睡过去,她想说的话注定不会有听众,所以也就没有必要说了。她叫人把凌若惜抬上床,然后帮她换下那身被血染红的衣服,为她擦拭身体时才发现,她的左脚踝处居然肿了一大片。而她在她面前走来走去时,竟是一点异样都没让她瞧出来。她究竟是怎样忍着疼痛将那个麻烦背进这景华宫的。
她转身看了看躺在另一张榻上的梁红玉,走到她身前,拂开她额前的发丝。果然是个美人,与凤仪院的红泪七分相像,却比她更加娇艳动人,即便是憔悴如此,依然美得让人舍不得挪开目光。
“人命关天,怎么可以如此轻贱。”已经然昏睡过去的凌若惜突然呢喃了一句,声音不大,却足够司棋听见。
起初吓了一跳,转过身去看,却见她依旧紧闭双眼,心里想着半夜把梁红玉送回浣衣房的念头就这样放了下来。
纵然知道这样会给整个景华宫带来想象不到的灾难,可是,因为她一句人命关天,她再也无法狠下心肠。
如今想来,一时的心慈,果然是错误的。她的朋友凌若惜恐怕还不知道,她一时的善举究竟为自己带来了多大的灾难。
神思回到眼前,眼见皇帝的眼神越来越暗,司棋努力保持镇静道:“陛下,司棋只求您这一次。”
李晋眯眼打量她许久,忽然笑道:“朕本就没打算要取她性命,你想太多了。”
司棋握了握拳,提起十二分的勇气道:“陛下,她今天去见了皇后娘娘,倘若皇后出事,她定不会置身事外。”只怕会一头撞进去,头破血流不止。
“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李晋冷下脸来,不再看她。慢慢走出御书房,推开那扇门,道:“你回去吧。”
想了想,又道:“官雪衣的答案有时候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朕很是期待这一次她会如何选择。”
司棋不敢再说,只好先退了回去。她心里比李晋清楚,官雪衣一定会选择救凌若惜。她虽不认识官雪衣,却认识凌若惜。凌若惜身上的很多特性都是来自于官雪衣,所以最初的最初,她便觉得她们很像。可是相处久了,又觉得完全不像。
因为官雪衣远比凌若惜聪明,还有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