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生存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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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生存之道
雨下了整整三天。
安学站在屋檐下,看着院子里积起的水洼。雨水敲打着茅草屋顶,发出沉闷的声响。安大山蹲在灶房门口,盯着所剩无几的米袋发呆。陈氏在屋里缝补衣服,针线穿过粗布的声音细碎而绵长。
“爹。”安学突然开口。
安大山抬起头。
安学指着院子角落被雨水冲刷露出的一截藤蔓:“那个,可能是能吃的东西。”
她走进雨中,小小的身影很快被雨幕模糊。安大山愣了几秒,抓起斗笠跟了上去。
雨水打湿了安学的头发,顺着脸颊流进衣领。她蹲在院墙边,小手扒开湿漉漉的泥土。泥土的腥味混着雨水的清新钻进鼻腔,指尖触到泥土下硬实的块状物。
“这是……”安大山凑过来。
安学挖出一块沾满泥土的块茎,约莫拳头大小,表皮暗红,形状不规则。雨水冲刷掉表面的泥土,露出底下淡黄色的肉质。
“薯类。”安学说,声音在雨声中显得很轻,“野生的。”
她站起身,望向院墙外。雨水冲刷山坡,更多的藤蔓从泥土里露出来,蜿蜒着爬向远处。那些藤蔓的叶子呈心形,边缘有细小的锯齿,在雨中绿得发亮。
安大山盯着那块根茎,喉结动了动:“能吃?”
“能吃。”安学点头,“而且产量高,好种。”
她转身跑回屋里,陈氏正放下针线,担忧地看着浑身湿透的女儿。安学顾不上擦干,拉着陈氏的手往外走:“娘,您看这个。”
陈氏看到安大山手里的块茎,眉头皱起:“这是什么野东西?万一有毒……”
“没毒。”安学语气肯定,“我认得。”
她没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认得。但陈氏看着女儿清澈的眼睛,想起昨天她智斗王管家的模样,心里的疑虑慢慢消散。
“就算能吃,这么点也不够啊。”安大山叹气。
安学指向院墙外:“外面还有很多。”
雨还在下。
安家四口人披着蓑衣,戴着斗笠,踩着泥泞的山路往村外走。雨水顺着蓑衣边缘滴落,打在泥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安平牵着妹妹的手,安顺背着竹筐走在前面,安大山扛着锄头,陈氏提着篮子。
山路湿滑,安学几次差点摔倒,都被哥哥们扶住。雨水模糊了视线,只能看到前方影影绰绰的山林轮廓。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植物被雨水浸泡后特有的潮湿气味。
“就是这里。”安学停下脚步。
眼前是一片缓坡,雨水冲刷后,大片的藤蔓从泥土里裸露出来。那些藤蔓交织成网,覆盖了半个山坡。雨水打在叶子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安大山放下锄头,挖开一处泥土。锄头碰到硬物,他用力一撬,七八个大小不一的块茎滚了出来。最大的有碗口大,小的也有鸡蛋大小。
“这么多!”安平惊呼。
安学蹲下身,捡起一块仔细查看。块茎表皮完整,没有虫蛀的痕迹,肉质紧实。她掰开一小块,露出里面雪白的瓤,断面很快渗出乳白色的汁液。
“这种最好。”她说,“汁液是白的,说明淀粉含量高。如果汁液是透明的或者带颜色,可能味道苦,或者有毒。”
陈氏也蹲下来,学着女儿的样子检查块茎。雨水打湿了她的鬓角,几缕头发贴在脸颊上。她看着女儿专注的侧脸,心里涌起复杂的情绪——骄傲,担忧,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敬畏。
“学儿,你怎么知道这些?”她轻声问。
安学动作顿了顿。
“老神仙教的。”她抬起头,露出三岁孩子该有的天真笑容,“梦里教的。”
陈氏张了张嘴,最终没再问下去。
一家人开始忙碌。安大山和两个儿子负责挖掘,陈氏和安学负责分拣。雨水不停,泥土粘在手上、工具上,每挖几下就要清理。但没人抱怨。
竹筐渐渐装满。
安学看着堆积的块茎,脑子里快速计算。这些野生薯类,晒干后磨成粉,可以储存很久。如果留一部分做种,明年春天种下去,秋天就能收获更多。
“爹,我们留一些完整的,不要挖坏。”她说,“明年可以种。”
安大山点头,动作更加小心。
雨势渐渐变小,从瓢泼大雨转为绵绵细雨。山林里升起薄雾,远处的村庄在雾中若隐若现。鸟鸣声从树林深处传来,清脆悦耳。
“差不多了。”安大山直起腰,揉了揉发酸的背。
两个竹筐已经装满,篮子里也堆得冒尖。安平试着提了提竹筐,沉得他龇牙咧嘴。安顺过来帮忙,兄弟俩一起才勉强抬起一个筐。
“先放在这儿,等雨停了再来拿。”安大山说。
“不行。”安学摇头,“雨停了,别人也会发现。”
她看向山坡下方。透过雨幕,能看到几户人家的屋顶。这个季节,村里家家户户都缺粮。如果被人知道这里有能吃的东西,很快就会抢光。
安大山明白了女儿的意思。他咬咬牙:“那就分两次搬。”
第一次搬运最艰难。泥泞的山路,沉重的负担,雨水模糊视线。安大山挑着扁担,两头挂着竹筐,每一步都踩得很深。安平和安顺合力抬另一个竹筐,陈氏提着篮子,安学抱着几块较小的块茎。
回到家里时,所有人都浑身湿透,沾满泥巴。
但没人休息。
安大山放下担子,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我再去一趟。”
“我也去。”安平喘着气说。
“你们歇会儿。”陈氏放下篮子,“喝口水。”
她从灶房端出半瓢凉水,一家人轮流喝了。水是昨天接的雨水,烧开后放凉,带着淡淡的土腥味。但在劳累之后,这口水格外甘甜。
第二次搬运时,雨几乎停了,只剩零星雨丝。山路依然泥泞,但视线清晰了许多。安学这次没跟着去,她留在家里,开始处理第一批运回来的薯类。
陈氏烧了一锅热水。
安学把块茎放进盆里,倒入热水。热水烫过表皮,更容易清洗。她用小刷子仔细刷掉泥土,露出干净的表皮。刷洗的声音沙沙作响,混着灶膛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学儿,这些要怎么做?”陈氏问。
“一部分切片晒干,磨成粉。”安学说,“一部分现在就能吃。”
她挑出几个大小适中的块茎,洗干净后放进蒸笼。灶火很旺,水很快烧开,蒸汽从锅盖边缘冒出来,带着食物即将熟透的香气。
安大山和儿子们第二次回来时,蒸笼里已经飘出甜香。
“这是什么味道?”安顺吸着鼻子。
安学揭开锅盖。蒸汽扑面而来,带着薯类特有的甜糯香气。块茎蒸熟后表皮开裂,露出里面金黄绵软的瓤。她用筷子戳了戳,轻松穿透。
“尝尝。”她夹出一块,吹凉后递给陈氏。
陈氏小心咬了一口。口感绵密,带着自然的甜味,有点像栗子,又有点像芋头。她眼睛亮了:“好吃!”
安大山也尝了一块,嚼了几口,喉结滚动咽下去:“真能吃。”
不仅能吃,而且饱腹感很强。一家人围着灶台,分食了蒸熟的薯类。热乎乎的食物下肚,驱散了雨天的湿冷,也驱散了连日来对饥饿的恐惧。
“这些够吃几天了。”安大山看着堆在屋角的收获,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不止几天。”安学说。
她开始讲解储存方法。完整的块茎要放在通风干燥处,避免发芽。切片晒干的要确保完全脱水,否则容易霉变。磨成粉后要密封保存,防潮防虫。
陈氏认真听着,找来破布缝制口袋。安平安顺帮忙切片,安大山在院子里搭起简易的晾晒架。雨后的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虽然不烈,但足够让切片慢慢脱水。
忙碌到下午,第一批切片已经铺开晾晒。
安学站在院子里,看着晾晒架上的白色薄片。阳光照在上面,反射出淡淡的光泽。风吹过,带来雨后清新的空气,混着泥土和植物的气息。
她的目光移向远处。
村外有条河,雨水让河水涨了不少。浑浊的河水奔流而下,拍打着岸边的石头,发出哗哗的声响。河面上漂浮着枯枝落叶,偶尔能看到鱼跃出水面的涟漪。
“爹。”安学转身,“我们去河边。”
“河边?”安大山不解。
“捕鱼。”
安学回到屋里,找出几根细竹竿,一些麻绳,还有缝衣针。陈氏看着她把针在火上烤红,弯成鱼钩的形状,眼睛越睁越大。
“学儿,你这是……”
“做鱼钩。”安学专注地弯折针尖,汗水从额头滑落,滴在手上。
针冷却后,她用麻绳绑在竹竿上,做成简易的钓竿。又挖了些蚯蚓做饵。整个过程熟练得不像三岁孩子,但安家人已经渐渐习惯。
来到河边时,太阳已经偏西。
河水依然浑浊,但流速减缓。安学选了一处回水湾,水流较缓,水草丰茂。她把蚯蚓穿在鱼钩上,甩竿入水。麻绳做的鱼线在空中划出弧线,落入水面时溅起细小水花。
安大山和两个儿子学着她的样子,各自找位置下竿。
等待的时间很漫长。
河风吹过,带着水汽的凉意。岸边芦苇丛中传来虫鸣,时断时续。水面偶尔泛起涟漪,但鱼漂始终没有动静。
安平有些着急:“是不是没有鱼?”
“有。”安学盯着自己的鱼漂,“在等。”
话音刚落,她的鱼漂猛地沉入水中。
安学迅速提竿。竹竿弯成弓形,麻绳绷紧。水花四溅,一条巴掌大的鲫鱼被拉出水面,在空中挣扎摆动,鳞片在夕阳下闪着银光。
“上钩了!”安顺欢呼。
安学把鱼拉上岸。鲫鱼在草地上扑腾,鱼鳃开合,尾巴拍打地面发出啪啪的声响。她按住鱼,取下鱼钩。鱼身滑腻,带着河水的腥味。
“继续。”她说。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收获颇丰。安大山钓到两条鲤鱼,安平安顺各钓到几条鲫鱼。安学又钓到一条鲶鱼,还有几条小杂鱼。竹筐里渐渐装满,鱼尾拍打筐壁的声音此起彼伏。
太阳落山时,一家人满载而归。
回到村里,炊烟袅袅升起。几户人家门口,有孩子眼巴巴地望着安家竹筐里的鱼。那些孩子面黄肌瘦,衣服破旧,眼神里写满饥饿。
安学停下脚步。
她看向其中一户。那是村西头的赵家,男人去年进山摔断了腿,干不了重活,全家靠女人帮人缝补度日。赵家的小女儿和安学差不多大,此刻正扒着门框,眼睛直勾勾盯着鱼。
“爹。”安学轻声说,“分一些给赵婶家吧。”
安大山愣了愣。
陈氏也看向赵家,眼里露出同情。但她犹豫了:“咱们家也不多……”
“我们还有薯类。”安学说,“鱼不耐放,明天就坏了。分一些出去,还能做个人情。”
安大山看着女儿,又看看赵家那个瘦弱的小女孩,最终点头:“听学儿的。”
他们挑出两条鲫鱼,一条鲤鱼,用草绳串好。安学提着鱼走到赵家门口,踮起脚把鱼递过去:“赵婶,这个给您。”
赵家女人从屋里出来,看到鱼,又看看安学,眼眶瞬间红了:“这……这怎么好意思……”
“拿着吧。”陈氏走过来,“孩子的一点心意。”
女人颤抖着手接过鱼,眼泪掉下来:“谢谢……谢谢你们……”
“不用谢。”安学说,“明天如果还需要,可以来我们家拿薯类,那个能放久些。”
女人连连点头,哽咽得说不出话。
安家继续往家走。路过另外几户特别困难的人家时,又分出去一些鱼和薯类。收到东西的人家千恩万谢,眼神里的感激真切而沉重。
回到自家院子时,竹筐里还剩一半收获。
但安大山觉得,心里比竹筐满的时候更踏实。
晚饭很丰盛。陈氏炖了鱼汤,蒸了薯类,还炒了一盘野菜。鱼汤奶白,撒上一点野葱,香气扑鼻。薯类绵软香甜,野菜清爽解腻。
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安静地吃饭。
鱼汤的热气蒸腾,模糊了彼此的脸。安平安顺吃得狼吞虎咽,陈氏不时给孩子们夹菜。安大山喝了一口汤,鲜美的滋味在舌尖化开,温暖一直蔓延到胃里。
他看向小女儿。
安学正小口小口吃着薯类,动作斯文,眼神沉静。烛光在她脸上跳跃,勾勒出稚嫩的轮廓。但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却远远超越了三岁孩子的范畴。
“学儿。”安大山开口,“今天……谢谢你。”
安学抬起头。
“要不是你,咱们家这个月都不知道怎么过。”安大山声音有些哑,“爹没用,让你一个孩子操心这些……”
“爹别这么说。”安学放下筷子,“我们是一家人。”
陈氏抹了抹眼角:“对,一家人。”
饭后,安学帮忙收拾。她把剩下的薯类分类放好,完整的堆在通风处,切片继续晾晒。鱼处理干净,用盐腌上,这样可以多放几天。
月光洒进院子,照亮一地银白。
安学蹲在收获堆旁,仔细清点。薯类大概有五十多斤,鱼十几条,加上之前剩的糙米,足够全家吃上半个月。如果省着点,搭配野菜,能撑更久。
但还不够。
系统任务要求七天内实现自给自足。食物来源解决了,饮水也解决了,但收入呢?每月五百文的稳定收入,靠这些远远不够。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薯类,脑子飞快运转。
需要找到能卖钱的东西。药材?不行,王家盯着。山货?季节不对。手工制品?材料和技术都缺……
指尖碰到一株混在薯类里的植物。
安学动作顿住。
那株植物很特别。茎秆细长,呈暗紫色,叶子狭长,边缘有细密的锯齿。她捡起来,凑到月光下仔细看。叶背有绒毛,茎秆折断处渗出深红色的汁液。
汁液沾在手指上,颜色鲜艳,不易擦掉。
安学瞳孔微缩。
她认得这种植物。在末日前的植物图鉴里见过——茜草,古代重要的红色染料原料。这种植物对土壤要求不高,耐旱耐贫瘠,正好适合李家村的环境。
而且,染料的利润很高。
【系统提示:发现稀有材料“茜草”】
【材料等级:初级】
【用途:可提取红色染料,染色牢固度中等,色泽鲜艳】
【市场价值:新鲜植株每斤约二十文,干品每斤约五十文】
【建议:可尝试人工种植,建立稳定供应链】
安学心跳加快。
她握紧那株茜草,茎秆的粗糙触感清晰传来。深红色的汁液在月光下泛着暗沉的光泽,像凝固的血。空气中飘来淡淡的草木气息,混着泥土和夜露的味道。
如果能把茜草种起来,提取染料,染制布料……
每月五百文的收入,或许真的有可能。
她站起身,想回屋把这个发现告诉家人。但刚转身,眼角余光瞥见院墙外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安学停下脚步。
夜色浓重,月光只能照亮院子中央。院墙外的阴影黑得像墨,什么都看不清。但她确信,刚才那里有动静。
不是动物。
动物的动静不会那么刻意,不会在动了一下后就彻底静止。
她慢慢退回收获堆旁,蹲下身,假装继续整理薯类。耳朵竖起,捕捉着周围的声响。夜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远处传来的狗吠声,还有……
很轻的呼吸声。
从院墙外传来。
安学的手指微微收紧。茜草的汁液渗进指甲缝,留下暗红的痕迹。她保持蹲姿,头低着,眼睛却用余光死死盯着院墙方向。
月光移动,阴影的边缘清晰了一些。
她看到了一角衣摆。
深蓝色的粗布,边缘磨损,沾着泥点。衣摆的主人显然在极力隐藏,但月光出卖了他。那角衣摆在阴影里一动不动,但安学知道,有人在墙外。
王家的人。
只有王家会派人监视安家。只有王家会对安家的一举一动如此感兴趣。
安学慢慢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她故意大声说:“娘,这些薯类明天再晒一天就差不多了。”
屋里传来陈氏的回应:“知道了,快进来吧,外面凉。”
“来了。”安学应道。
她转身往屋里走,脚步平稳,没有回头。但背脊绷得很紧,每一根神经都处于高度戒备状态。她能感觉到那道目光黏在背上,像冰冷的蛇。
进屋,关门。
烛光摇曳,照亮简陋的屋子。陈氏在铺床,安大山在修补农具,安平安顺已经睡下。一切看起来平静寻常。
但安学知道,平静之下,暗流涌动。
王家在监视。茜草的秘密可能已经被发现。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须更加小心。
她走到自己的小床边,坐下。手里还握着那株茜草,汁液已经干涸,在掌心留下暗红的印记。像某种预兆,又像某种警告。
窗外,月光依旧明亮。
院墙外的阴影里,那双眼睛又注视了片刻,才悄然退去。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融入夜色,消失无踪。
但安学知道,他们还会再来。
而且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