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学到这所内陆高中的第一天就在窒息。
    这可不是我在夸大其词。
    上午十点二十分，我从行政楼走向高二（五）班的路上已经第三次把手伸进校服口袋里，指尖轻触冰冷的塑料雾化器，试图安慰自己以缓解轻微的窒息感。
    九月的风干燥得像砂纸，每一次呼吸都摩擦着气管**，发出微弱的哨音。
    费力地爬上五楼，班主任已经在门口等着我了，我努力调整着呼吸抬头看向她。
    新班主任是一个看起来很和善的中年女人，个子矮矮的，黑色有光泽的头发披在身后，整个人透露着一股被书香门第熏陶出来的儒雅气质。
    看到我气喘吁吁地来了，她立刻走过来关切地给我顺了顺气。
    “你就是陈汐吧？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赵婉，以后叫我赵老师就好了。你的体检报告我看过了，具体情况我也和你妈妈了解过了，以后体育课和集体活动你可以不参加，我已经跟学校申请了，早操你呆在教室就好。”
    我点头，呼吸的间隙卡在“谢”和“谢”之间。
    赵老师把我领进班里，在和同学介绍完我的情况后把我临时安排到了最后一排。
    “陈同学你先暂时去最后一排那个靠窗的座位坐着，你的同桌叫周焱，游泳队的，人挺好的，也很阳光——”赵老师顿了顿，“就是因为每天都训练身上总带着泳池味，你要是对消毒水味比较敏感的话........”
    “没关系赵老师。”
    我缓了好久的气息才终于完整地说了句话。
    听到我的回答，赵老师明显松了一口气，点点头示意我去座位上坐好。
    我走向后排的时候,教室里五十多双目光全都聚集了过来，我有些不自在地低头穿过过道，细碎的议论声渐渐传进我的耳朵里。
    “班主任刚说他呼吸困难是有哮喘的意思吗？”
    “一个男的怎么长这么白，在立什么病弱人设吗？”
    “啧啧啧，好惨啊，高三就那么几节体育课能放松一下，他还上不了....”
    我皱了皱眉，手下意识地伸进口袋里触摸雾化器，呼吸不畅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好不容易走到我的座位上，一个男生正趴在桌上睡觉。短发微湿，肩胛骨在单薄的夏季校服下撑出清晰的轮廓。我轻轻拉开椅子，很小心地没有吵醒他。
    悄悄把书包塞进桌兜后，我从内侧掏出药盒。医嘱说每日四次，上午一次下午一次。铝箔板上的凸起已经按掉三个，还剩一个孤零零地呆在那。
    应该没事吧.....
    我盯着那板药在心里嘀咕。本来是上午两片下午两片的，但因为上午不太舒服就多吃了一片，下午只吃一片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吧....
    犹豫片刻，我耸了耸肩。算了，反正记得一天总量是四片就好，既然都已经吃了就不要想那么多了。
    就在我准备掰药时，旁边的人动了。
    这个叫周焱的男生转过头，半张脸都压出了红印子，眼睛还没完全睁开，看到旁边的空位上莫名多出来个人一下子神情显得有些懵逼，一看就是刚睡醒脑子还没开机。
    过了好一会他才缓缓开口，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新同学？”
    我手里握着药片没说话，只是点了下头。
    我俩就这样安静地对视了几秒，就在我尴尬地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周焱事先移开了目光，手伸进桌兜里摸索着什么。
    “吃糖不？”
    “看你一脸苦相。”
    他打了个哈欠，从桌兜里掏出条薄荷糖递给我。我犹豫了一下，摇摇头，并没有接过来。
    “咋了？不喜欢吃薄荷味的？”
    周焱挑了挑眉，自己吃了一颗，然后把糖随手扔了回去。
    我怕他以为我对他有意见，连忙点点头解释道。
    “我不喜欢吃薄荷味的东西，吃完以后一呼吸空气就会感觉呼吸困难，尤其是冬天到处都是冷空气的时候....而且我有哮喘，冷空气会刺激气道痉挛，薄荷味更会加重这种反应。所以我一般会避开这类对我来说很危险的刺激物。”
    “哮喘......”
    周焱若有所思地点着头，手又伸进桌兜里摸索着，很快他摸出了一瓶矿泉水和一颗绿色包装的糖。
    “呐，给你。”
    他把新摸出来的糖递给我，表情有些遗憾。
    “可惜了，薄荷味很好吃的，吃完嘴里很清爽，我最喜欢薄荷味的东西了....不过青葡萄味也很好吃，是我第二爱吃的，我买糖从来就只买这两种味的。你尝尝，看你喜欢不。”
    虽然我并不喜欢吃甜的，但我不好意思第二次拒绝他，毕竟他很热情，于是我礼貌地笑了笑伸手接了过来。
    手心已经有些微微出汗，但药还握在手里，正当我想问周焱学校里的饮水机在哪里时，就见他将矿泉水盖子拧开递了过来。
    “.........？”我看着他的举动有些微愣。
    “这瓶我没喝过，我看你不是准备要喝药吗？”周焱看我没反应连忙说，想了一下又试探着补充了一句，“还是说你只能喝特定的水？瓶装纯净水派？天然矿泉水派？还是......”
    “谢谢。”
    他热情地让我有些头疼，于是我连忙接过矿泉水抿了一口。水温刚好，不冰也不烫。
    我安静地喝着药，周焱就这么支着脑袋看着我喝药，气氛一时间有些诡异。我冲他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他也回了我一个微笑，然后继续保持这个姿势看我。
    好冒昧的男人！
    我汗颜，低头假装很忙的在桌兜里找东西。
    这就是传说中的自来熟吗？？但在自来熟也不是这样的吧？！他没有自己的事情做吗？为啥老盯着我在干啥？他没看见我在对他尬笑吗？他难道不知道笑是一种礼貌但也是一种警告的道理吗？？人怎么能如此冒昧？？？
    就在我想找个理由溜出去的时候，似乎是察觉了我的尴尬，周焱又开始跟我说话。
    “那你哮喘是对气味都很敏感么？”
    我点点头，但又摇了摇头。
    “对刺激性气味比较敏感，有些对你们来说很普通的气味对我来说有可能也很刺激，但其它还好。”
    “那你得离我远点。”周焱嘴上这么说着，但却把椅子往我这边挪了二十公分，“我刚训练完，一身氯气。”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到那股味道——不是单纯的消毒水味，是经过阳光暴晒后的泳池水、汗水、以及某种年轻肌肤蒸腾出的干净气息混合体。出乎意料，我的气管居然没有立刻抗议。
    “怎么样？”周焱小心地观察着我的反应，“我身上这种味道会让你不舒服吗？”
    我摇摇头。
    周焱松了一口气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左脸颊有个很浅的酒窝，像是某个愉悦的标点符号。
    等我从班主任办公室领完书回来后，第一节数学课已经开始了。
    我收拾好桌兜后把数学书打开，然后掏出笔记本记录——9：41，心率稍快，呼吸频率24次/分钟，轻微哮鸣音。
    这是我每天的功课——用数据量化自己的存活状态。
    旁边的周焱根本没听课，正趴桌子上在纸上画着像分析图一样的东西。
    我好奇地看了看，是在画泳道分析图，线条干净利落，每个角度都标着角度和耗时。
    “你游的是自由泳？”我没忍住问道。
    周焱笔尖一顿。
    “你咋看出来的？”
    我抿了抿嘴，伸手点了点图纸。
    “肩部旋转幅度大，上肢力量占比高。很明显是自由泳。”我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但你在出水呼吸时头抬得过高了，增加阻力，浪费0.3秒。”
    周焱慢慢转过头，眼睛眯起来，眼神里面加杂着三分惊讶、两分惊喜和五分激动。
    “你懂游泳？”
    “不懂。”
    我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开始记笔记，但是周焱却对我来了兴趣，又开始啥也不干支着头看我。我默默地咬了咬牙，心里有点后悔刚刚和他搭话了。
    “对了，聊了这么多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周焱突然说。
    我一整个大吃惊。
    “拜托，大哥，有没有搞错？你连我叫啥都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和我说这么多的？？”
    “嗯......有可能..是因为你长得比较好看.....?”
    周焱思考一下说道，见我瞪他连忙笑了笑。
    “哎呀，人不是聊着聊着就熟了嘛。”说着他向我伸出手，“我叫周焱，周末的周，三个火叠一起的焱，所以你叫什么？”
    我叹了口气，想着毕竟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是友好一点吧，然后伸出手和他的指尖握了握。
    “陈汐，陈旧的陈，潮汐的汐。”
    周焱又露出了他的酒窝。
    “你看，咱们已经迈出了成为朋友的第一步了。所以你能告诉我为啥你能一眼看出我的不足了不？”
    “我虽然不懂游泳，但我喜欢海。”我从书包里抽出一本厚重的《海洋生物图鉴》放到周焱面前，“我经常喜欢分析各种关于海洋的数据，所以比较擅长常看分析图。”
    “虽然我不了解专业的游泳知识，但如果你实在想要我给你的不足一些建议的话...”我伸手熟练翻到箭鱼那一页，“你可以参考我在这页对箭鱼的分析，它游得比你好。”
    周焱看向那页图，微微睁大了眼睛。箭鱼的流线型剖面图旁，我用铅笔标注着密密麻麻的计算：水体密度、阻力系数、肌肉收缩频率....
    他就这么静静的盯着那张图看了许久，久到我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死机了的时候，他才低声对我说：“陈汐同学，看在咱俩已经是朋友的份上，今天晚上放学后来游泳池旁边看我训练呗~”

    作者闲话：

    Hello，hello大家好！我是新手作者江寒漪~很高兴你能看到我的文章！这是我在某个晚上突然想到的思路，然后就写成短篇小说啦！文章会更新的很快。万水千山总是情，投我一票行不行！Ok，ok，最后想给大家说，新人作者，如果文笔不佳请体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