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的安排？
    如果不是顾祈年的信息，顾祈安自己早就把这事忘得透彻。
    盯着手机思索两秒，点出键盘刚打出几个字，就见屏幕上方连续弹了好几条@老四的信息。
    顾祈安：？？？
    宿舍这群人疯了？
    不解的切换到满屏猿声啼不住的宿舍群，浅浅扫了一眼信息，大概就是上午有人提议要不要国庆找时间聚聚，结果下午就接二连三的传来噩耗，他们支教的学校各有安排，总之就是，别说聚会了，人想离开支教岗位都难。
    看着一片哀嚎声，顾祈安感同身受的撇了下嘴，紧接着，便是幸灾乐祸。
    他刚想在群里说自己是自由人，就听自己斜对面有老师很大声的咳了下，然后问：
    “咱们今年怎么说？还是组织学生老样子？”
    顾祈安抬头才发现，张凡仁的位置空了，而身边的老师们也不再拘谨，肉眼可见的变得活跃。
    大部分老师都纷纷表示自己没问题，而顾祈安，他连问题的根源具体是什么都不知道，只能茫然的左顾右盼。
    这时，李明刚好结束了他的社交，不知道从哪个方向绕了过来，坐在顾祈安旁边小声解释：
    “咱们学校有部分同学家里情况不太好你知道吧？”
    看着李明的眼睛，顾祈安茫然的点了下头，然后听他继续说：
    “这也算是咱们学校的老传统了，十月是丰收的季节，老师们就自发的组织学生们到留守儿童或者行动不便的老人家里帮忙，一来帮这些家庭减轻压力，二来也算是带学生们秋游集体活动了，反正事就是这么个事，也不是强制性的，量力而为就成。”
    在听到”家中情况”几个字时，顾祈安条件反射的想某个人，可很快就又被他自己排除了。
    都说林清野家中情况特殊，但他大概不是李明说的这个”特殊”，当然，一切也都只是顾祈安的猜测。
    老师们说了一圈，到顾祈安时他思索几秒，很快就点头同意了。
    顾老师是土生土长的城里人，长这么大，除了小时候学校安排采摘活动外，就没正儿八经的下过地，但这并不影响他把自己算作青壮年劳动力。
    把给妹妹回的信息重新编辑成”国庆加班”，点击发送后，顾老师就这么草率的安排好了自己宝贵的七天假期。
    随着最后一口饮料咽下，被定在周末的工作聚餐总算落下帷幕。
    小县城大概就这点好，娱乐场所少，大家聚会也没续摊这么一说，基本是离开饭馆各回各家，最多有相熟或者不太方便的互相送送。
    顾祈安是开车来的，聚会上也以此为由点酒未沾，确认李明和叶敏静不需要帮忙后，他直接上车一脚油门下去，人就到了结尾。
    这边的路有三条，他不知道少年是怎么走的，更不确定这么晚了人还在不在这。
    他能做的只有把车停在路边，慢悠悠的降下窗户给自己点根烟，烟云吐雾间，一边期待可以在这里等到事情处理完的少年，另一边更希望他其实早早回了家，已经躺在了舒适柔软的被褥中间，而不是在这荒郊野岭受蚊虫困扰。
    其实无论说一千还是道一万，这些都是顾祈安一个人的幻想，至于具体情况……
    随着烟蒂熄灭在车载烟灰缸，顾祈安望着远处漆黑的天空幽幽吐出最后一口烟。
    他早就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自从见过少年后，大脑和肉体就像分了家一样，各有各的想法，每一样都不听顾祈安的指挥。
    在他即将点燃第三根烟时，右边的小路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不等顾祈安看清，他身侧的副驾驶就上来个人。
    “师傅…”
    “还去南街广场？”
    “不了，这个点早就没公交了。”
    “那你去哪？”
    “送我回家吧。”
    “你家在哪？”
    “你不知道吗？”
    透过后视镜看向身边的少年，明面上不狼狈，也没有伤口，还能跟自己开玩笑，证明心情还不错。
    休闲的音乐覆盖车厢，那个被顾祈安看过很多次的地址再次被选中，比亚迪在黑夜中缓缓驶向远方。
    这次他们很幸运，没有走错路，更没有掉坑里，比亚迪吱呀一声停在少年家楼下，本该下车的人却坐在位置上没动，林清野看着顾祈安问：
    “顾老师，为什么？”
    他有太多想问的了，从认识到现在，疑问早已数不清。为什么送他回家，为什么等他，为什么……独独对他好。
    话问完，林清野的睫毛颤动几下后慢慢垂下，他看着自己的手假装很忙的样子，在这个时候他根本不敢面对顾祈安，刚才的问题真是糟糕透了。
    如果，如果得到一个这人只是热心肠的答案，或者是什么其他被迫的原因…
    林清野紧握双手，指甲狠狠掐进掌心。
    他能感觉到顾祈安对他的好和叶敏静不一样，具体差异是什么他其实并不能说清，但就是不一样。
    人总是贪心的，一无所有的时候无所谓，等真的得到了那独一份，再放手时必然遍体鳞伤。
    林清野的心砰砰跳动，顾祈安那边也没好到哪去，他看似平静的望着窗外，其实心早就慌了。
    为什么？什么为什么？他到底想问什么？
    良久，顾祈安同样垂下眼睫看着自己的大腿，问题的答案有很多种，但此时此刻，他只能哑着嗓子给林清野一个最轻飘的答案：
    “我是你的老师。”
    林清野闻言深吸一口气，明知道话题就该至此终结了，可他还是不过脑子的开口：
    “很多人都是我的老师，包括那个老秃驴。”
    顾祈安抿唇，忽然，他偏头看向窗外，再出口的话声音很低，但是舒适的晚风还是把它们吹进了林清野的耳朵。
    他说：“也…看在一百块钱的面子上，三公里要这么多，我良心不安。”
    林清野听清后愣了几秒，然后默默的闭上了眼，再睁开时，车里什么都没变，但好像又都变了。
    他点了点头，拉开安全带侧身想推门，忽然少年好像想到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东西。
    “砰”的一声，车门关上，林清野的背影越来越远，直至和夜色融为一体，顾祈安眨了眨酸涩的眼，最终的目光定格在副驾。
    那里放着一百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