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颠簸着驶离窝棚区，窗外的景象从低矮破败的棚屋逐渐变为相对规整、但依旧陈旧的街区。
    路灯稀疏，昏暗的光线勉强照亮坑洼的路面。
    车内几人没有了刚才那股兴奋的氛围，只有引擎的轰鸣和前排队员偶尔压低声音的交谈的声音传入耳朵。
    许妄靠在后座，闭目养神，手腕上的手铐随着车辆的晃动发出细微的金属碰撞声。
    他看起来像是认命般沉默，实则大脑在飞速运转。
    晏童童的尸体，那个诡异的微笑，消失的脚印，唯独不变的尸体状态……这些都是游戏场介入的痕迹。
    所谓的“副本”似乎是在某个真实事件的基础上构建的，但又存在明显的“重置”和“异常”。
    那么巡卫队的出现是意外，还是副本设定的一部分？
    那个领队脸上的狂喜不似作伪，他们似乎真的将晏童童的尸体视为一个天大的功劳。
    这符合D区巡卫队一贯的作风，但也可能意味着，在副本的“故事”里，晏童童的死亡刚刚被发现，一切调查才刚刚开始。
    而他，许妄，很不幸地成为了第一嫌疑人，或者说，最合适的替罪羊。
    这或许是个麻烦，但也可能是个机会。
    巡卫队必然会对尸体进行检验，会调查晏童童的社会关系，会追查她来到D区的原因。这些信息正是他需要的。
    现在问题在于，如何从这群指望用他顶罪升官的家伙手里拿到这些信息。
    警车驶入一个有着锈蚀铁门和低矮围墙的院子，在一栋灰白色的三层建筑前停下。
    这里就是这片区域的巡卫队据点，看起来比周围的民宅好不了多少，墙上满是污渍和剥落的油漆。
    “下车！”
    车门被粗暴地拉开，一个队员拽着许妄的胳膊将他拉下车。
    许妄踉跄了一下，稳住身形。他低着头，任由他们推搡着走进建筑。
    一进门，一股混合着劣质烟草、汗味和灰尘的气味扑面而来。走廊狭窄，灯光昏暗，墙壁上贴着些字迹模糊的通知和通缉令。
    他被带进一楼角落的一间屋子。
    屋子很小，只有一张固定的金属桌子，两把椅子，其中一把是焊死在地上的。
    一面墙上镶着一-大块单面玻璃，后面应该是观察室。标准的审讯室配置，简陋但够用。
    “老实待着！”
    押他进来的队员将他按在那把焊死的椅子上，把手铐另一端锁在椅子扶手的铁环上，然后重重关上门离开。
    “咔哒。”
    门锁落下。
    审讯室里只剩下许妄一人。头顶的白炽灯发出嗡嗡的电流声，光线惨白，照亮空气中漂浮的细微尘埃。
    他缓缓抬起头，脸上那副惶恐懦弱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平静。
    他迅速扫视房间：单面玻璃、墙角天花板的摄像头、紧闭的门、焊死的桌椅……没有其他出口。
    许妄闭上眼睛侧耳倾听，门外走廊隐约有脚步声和交谈声渐渐远去。那些队员似乎都聚集到别处去了，大概是在庆祝“破获大案”。
    他的指尖在袖口内轻轻摩挲。他需要出去，但不能硬来。
    外面有多少人，武器配置如何，都不清楚。而且一旦发生冲突，他就彻底失去了以“平民嫌疑人”身份潜伏调查的机会。
    他的目光落在门锁上，老式的机械锁。这种锁在D区很常见，结构简单。这样的锁也能用在审讯室，可见这审讯室真正的作用并不是审讯。
    许妄抬起被铐住的右手，手腕以一种奇异的角度弯曲。
    他纤长的手指探入袖口深处，摸索片刻，夹出一段细如发丝、却异常坚韧的金属丝。这是他习惯性携带的小工具之一，没想到在这里用上了。
    被铐住的手活动受限，但对他来说不算什么问题。
    那截金属丝探入锁孔，轻微的触感和声音通过金属丝传递到指尖。他闭上一只眼，全神贯注。
    “咔哒。”
    一声轻响，门锁弹开。
    许妄动作一顿，屏息倾听……门外没有异常动静。
    他轻轻拉开一条门缝，走廊的景象映入眼帘。走廊上空无一人，只有头顶几盏间隔很远的节能灯发出昏黄的光，将其切割成明暗相间的段落。
    远处隐约传来喧闹声，似乎是庆祝的欢呼和酒杯碰撞的声音。
    果然，那帮人正沉浸在“立功”的喜悦中，早把他这个“凶手”忘在了脑后。
    许妄无声地嗤笑一下，带着几分嘲讽。
    他并没有立刻出去，而是先抬头，精准地找到了走廊尽头角落里的那个半球形监控摄像头。
    他调整面部肌肉，瞬间堆起一个介于惶恐、讨好与不知所措之间的、完美符合“懦弱平民”人设的笑容。并他对着摄像头微微点头，仿佛在祈求关照，然后迅速缩回头，关上门。
    这也成了摄像头在被破坏之前记录下的最后一帧正常画面——一个胆小嫌犯从门缝里偷看，然后害怕地缩了回去。
    笑容敛去，许妄的眼神恢复冷静。
    他再次轻轻拉开门，如一道没有实体的影子，迅捷而无声地滑出审讯室。
    在走之前他还不忘反手将门虚掩，把一切恢复原状，仿佛从未有人离开。
    许妄的目光锁定了斜对面一间门牌模糊、写着“杂物室”的房间。
    幸运的是，那扇门只是虚掩着。大概是因为经常有人取放东西，所以为了方便索性不锁门了。
    别人方不方便不知道，反正他是方便了。
    许妄推开杂物室的门，一股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
    室内堆放着扫把、水桶、废弃的文件箱和一些损坏的旧家具。
    他扫视一圈，在杂物的角落里精准地翻出一套巡卫队制服。那制服叠放整齐、似乎还没人穿过的样子，只是尺码明显大了一号。
    “不能强求了，有总比没有好。”
    许妄低语，迅速脱下自己的外套，换上这套略显宽大的制服。
    深蓝色的布料粗糙，肩章是简单的两条杠，是最底层巡逻队员的样式。
    他又从杂物堆里翻翻找找，找到一顶同样偏大的帽子，压低帽檐。
    旁边墙上有一面布满污渍的旧镜子。镜子里的人，五官样貌未变，但整个人的气质已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之前那种刻意佝偻的背脊挺直了，眼神里的谨慎和怯懦被一种刻意营造的、属于底层巡卫队员的平庸和淡漠所取代。
    特别是微微下拉的嘴角和略显散漫的眼神，完美复刻了一个疲惫而麻木、对加班充满怨气的基层队员形象。
    就在这时，那道冰冷的机械音再次突兀地在他脑海响起：
    “检测到玩家已离开初始任务区域。”
    “主线任务正式激活：调查目标人物”晏童童”死亡真相。”
    “任务时限：72小时。计时器同步启动。目前剩余：68小时12分19秒。”
    “警告：任务失败，或在此过程中暴露自身”玩家”身份于不该知晓此秘密的个体，将遭受即刻抹杀。”
    最后一句警告带着刺骨的寒意。许妄眼神微凝。
    暴露身份即抹杀，这条规则堵死了他利用游戏场信息与NPC交易或合作的可能性，或者说至少不能以玩家的身份进行。
    他必须完全依靠自己，在这个“副本世界”的规则内进行调查。
    此刻，时间已过午夜。任务时限瞬间被压缩至67小时。
    虽然许妄依旧搞不清这所谓的“游戏”究竟来自哪里，又有什么目的。但那“抹杀”警告带来的刺骨寒意，让他再次无比清醒地认识到——这绝非幻觉或儿戏，而是生死攸关的残酷规则。
    时间紧迫到了极点。
    在他的认知里，一般凶杀案的侦破，即使警力充足、线索相对明确，平均也需要5到7天。
    而眼下这个案子，从晏童童尸体的诡异状况，到现场痕迹的离奇消失，处处都透着浓重的超自然意味，复杂和诡异程度远超寻常案件十倍百倍！
    他原本指望能利用警局的资源快速获取一些关键情报。但现在看来，这群巡卫队员的心思全放在如何瓜分功劳、庆祝高升之上，指望他们认真破案，无异于痴人说梦。
    这步棋，似乎走错了。
    许妄叹气。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在心底冷静地评估着风险，计划下一步要做什么。
    他脑子飞速旋转，脚步却并未停下。他必须抓紧放下的每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