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玻璃门，带着寒意的夜风拂面，还没来得及深吸一口，就被一个熟悉又欠骂的声音打断：
    “哎呀呀，瞧瞧这是谁？我们的大画家Seventh，现在可是价值一亿灵感的主角了。”
    易江行靠在栏杆上，手里晃着一杯香槟。二人大学参加过同一个社团，戚夏作为他的学长，带过他一段时间。
    戚夏闭了闭眼，转身看他：“易总，好久不见。你还是老样子。”
    “叫谁总呢，学长。你倒是变了不少。”易江行上下打量他，目光在他左手手套上停留一瞬，又移开，笑容收敛了些，带着点难得的认真，“不过，能回来，还能搞出这么大名堂，挺好的。刚才那家伙……”
    他拇指朝宴会厅方向撇了撇，“疯是疯了点，但你不知道，他这五年……”
    “易江行。”戚夏打断他，声音在夜风里有些冷，“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和他现在只是合作关系，没有义务关心他的私生活。”
    易江行看清他眼中的抗拒，耸耸肩，又喝了口酒：“成，不提。不过作为老相识，送学长一句话——那家伙认死理，他盯上的东西，哦不，人，”他咧嘴一笑，“就没见他放过手，学长你小心点。”
    这时，露台的门再次被推开。池竞野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高大的身形挡住了部分厅内流泻出的光。他看向露台的两人，眸光微敛。
    “江行，李董在找你。”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易江行的目光在二人之间一打转，就瞬间了然于心：“行行行，我这就去当交际花。你们聊，你们聊。”他拍拍戚夏的肩，提溜着酒杯快步离开。
    露台上只剩下两人。远处城市的灯火无声流淌，近处只余风声。
    池竞野走到戚夏身边，同样倚着栏杆，却没有看他，而是望着脚下的璀璨都市。“”星夜之泪”很漂亮。”他忽然说，声音低沉，“它的光，藏在最深的暗里。”
    文绉绉的，戚夏很想吐槽，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手套，”池竞野的视线落在他左手上，“一直戴着不难受吗？”
    “习惯了。”戚夏硬邦邦地回答，下意识将左手往身后缩了缩。
    不知怎的，一向很会说话的他到池竞野跟前就哑巴了，半个字都不愿多说，只想着怎么找理由逃走。
    池竞野沉默片刻，又换了个话题：“画廊选址看了吗？新区艺术园那边环境不错。”
    戚夏转头看他，浅色瞳眸在夜色照映下呈现出一种几近透明的质地：“池总还是不要对别人抱有过强的窥探欲，这样会让人误以为你离开娱乐圈是为了做狗仔。”
    “小狗崽挺可爱的。”池竞野迎上他的目光，眉眼弯弯。
    “瀚海有项目在附近，了解周边环境是基本的商业调查。”他顿了顿，补充道，“那块地方确实适合做画廊，我不会骗你。”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但戚夏并不买账。这种无处不在、被监视的感觉……让人恶心到有些反胃。
    “画，”池竞野再次开口，扯回主题，“你需要多久？创作地点由你定。我的办公室……或者任何你觉得舒适的地方。”
    “我会在我的画室完成。”戚夏立刻说，带着明确的划清界限的意味，“时间无法确定，灵感需要积累。矿石直接送到我的工作室地址就好，稍后我会让人发给您的助理。”
    “好。”池竞野应得倒是干脆，仿佛只要他肯画，其他都不重要。他拿出手机，翻出微信二维码递到戚夏跟前“地址现在发给我吧。”
    戚夏皱眉，但在对方那双狐狸眼的注视下，还是拿出手机，扫码，加好友，然后发送施喻升给他的工作室临时地址。
    看着收到的信息，池竞野眼底洋溢着几分愉悦。他收起手机：“期待你的作品噢，Seventh先生。”
    说完，他并未多做停留，转身离开露台，仿佛只是为确认地址而来。
    戚夏独自站在寒风里，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憋闷气息。
    晚宴尚未结束，但因为姓池的王八，他已经疲惫不堪。
    这场回归首秀，比他预想的更加高调。池竞野用最惹眼的方式“欢迎”他回来，炸他个措手不及。
    戚夏揉了揉眉心，等转身出去时，又恢复了往日的从容。
    晚宴结束时已近午夜。
    戚夏在塔楼门口和最后几位收藏家作完道别，独自站在路边等车。
    冬夜寒风刮得脸生疼，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笑的发僵的脸，头脑在酒精的浸泡下变得迟钝。
    网约车很快抵达，当车子驶过两条街道后，戚夏突然开口：“师傅，可以掉头去“弥渡”吗？”
    师傅目视前方，伸着脖子跟他说：“小伙子你自己在APP上改一下目的地就成。”
    夜深人静的时候，网约车驶离灯火辉煌的市中心，拐进梧桐树掩映的老街。这里的建筑大多保留着上世纪的风格，墙面斑驳，路灯昏黄。“弥渡”的招牌不大，深蓝色底，白色字体，低调地嵌在一栋三层小楼的一层。
    得知他今晚有正事，施喻升显然不可能独自出来。但他还是来了酒吧，也没通知施喻升，一个人推门径直走进去。
    与晚宴上的浮华不同，这里的氛围松弛得多。吧台边坐着几个熟客，卡座里三两人低声交谈，背景音乐是舒缓的爵士钢琴曲。空气里有淡淡的酒精味，以及混杂却不过分张扬的信息素气息——松木、雪松、偶尔一丝清甜的果香。
    他走到吧台角落的高脚凳坐下，将西服外套脱下来搭在一边。
    “喝点什么？”调酒师是个三十出头的Beta男性，手法娴熟地擦拭着玻璃杯。
    “威士忌，加冰。”
    很快，一杯琥珀色液体推到他面前。戚夏端起杯子，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声响。他一饮而尽，灼热感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
    一亿。
    真会给人惹麻烦。如果他只是一个单纯的小画家，被顶级公司的老板看上，是一件收益远大于风险的事。
    可他不是，他和池竞野都出身于娱乐圈，一个更大更深的泥沼。就算退圈，话题度也依然在。这件事一旦报告，他都怕池竞野那群疯狂的粉丝冲到他家给他撕了。
    omega画家一回国，就被顶级alpha看上，这位alpha还是前歌坛巨星，现任瀚海集团掌权人。
    多好的花边新闻。戚夏想他要是现在回娱乐圈走黑红路线，估计走得比画家这条路还顺。
    花一亿买颗石头扔给他，众目睽睽下这就是赤裸裸的标记，用最昂贵的方式，在所有人面前宣告：这个人，我关注着。
    恶心。
    戚夏捏着杯子，指尖用力到泛白。
    “再来一杯。”他声音有些哑。
    第二杯酒刚送到手边，旁边的高脚凳有人坐下。一股淡淡的、带着雨后青草气息的Alpha信息素飘过来，不具攻击性，反而清新好闻。
    “一个人？”声音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
    戚夏侧过头。是个看起来二十四五岁的年轻Alpha，穿着简约的深色毛衣，面容清俊，眉眼间有艺术生的气质。他手里端着一杯淡金色的酒，看向戚夏的目光坦率而不冒犯。
    “嗯哼。”戚夏收回视线，抿了口酒。
    “我也常来这儿。”Alpha笑了笑，“这里的音乐选得很好，适合安静待着。”
    戚夏没接话，但也没表现出排斥。酒精开始发挥作用，晚宴上的紧绷感逐渐松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虚的疲惫。他想找点什么填满这种空虚——哪怕只是一场短暂、无意义的调情。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对方自称叫周昀，是位独立摄影师，刚办完个人影展。他说话风趣，对艺术有自己的见解，偶尔提到几个戚夏也认识的圈内人，气氛渐渐融洽。
    第三杯酒下肚时，戚夏感到微醺。周昀的信息素在他鼻尖萦绕，不难闻，甚至有些诱人。
    他想起自己过去五年在Y国的日子——那些酒吧里的邂逅，相拥时的体温。用身体的热度暂时驱散孤独，用陌生人的关注填补内心的空洞。
    “你手上这个，”周昀的目光落在他左手的手套上，“很特别。是造型吗？”
    温润嗓音把戚夏扯回现实，他抬起左手，黑色皮革在吧台暖光下泛着细腻光泽。“算是吧。”他含糊道。
    “挺酷的，像漫画里主角会带的款式。”周昀没有追问，目光柔和望着他。
    两人的距离不知何时拉近了。周昀的膝盖几乎碰到他的，青草味的信息素更清晰了些。戚夏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的热度，以及那双眼睛里渐浓的兴味。
    他想，也许今晚可以得到一个拥抱。
    周昀倾身过来，声音压低：“要出去透透气吗？外面有个小院子。”
    戚夏眯眼看着他。年轻，长得也不错，又知情识趣。是个不错的暧昧对象。
    他点点头。
    周昀眼睛亮了亮，率先起身。戚夏跟着站起来，却因酒精作用踉跄了一下。alpha自然而然伸手扶住他的手臂，掌心温热。
    就在这时，戚夏嗅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要被酒吧各种气味淹没的气息。
    薄荷。
    清冽且冰冷，带着不容错辨的辨识度。
    他的身体骤然僵住。
    不是真实的——池竞野不在这里。这只是记忆，或者是别人身上的薄荷味。
    但这一丝微弱的气息，却像一盆冰水，将他从头浇到脚。
    周昀还扶着他的手臂，关切地问：“没事吧？”
    戚夏猛地抽回手，动作大得让周昀一愣。
    “抱歉。”戚夏的声音彻底冷下来，所有醉意瞬间消散，“我突然想起还有事，先走一步。”
    “什么？”周昀错愕地看着他，“可是我们……”
    “账单记在我这儿。”戚夏不再看他，转身走向吧台，扫码付账后径直离开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