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火焰埋葬了我的前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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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水流淌过戚夏的指隙,他挤出三泵洗手液,来来回回搓了几分钟,直到完美复刻七步洗手法后手才离开感应区域。
摘下手套后,左手上的烧伤疤痕丑陋又显眼,还带着刺骨的疼,不知是冬日的水太过冰寒,还是绵延至今日的那场火仍在燃烧。
戚夏扯过几张纸擦干左手,戴上皮质黑色手套,手套包裹着整个手掌和最后两根手指,完美遮住烧痕的同时,看着就和美术生会带的防误触手套一模一样。
镜中人没有半点表情,戚夏抬起头盯着自己的脸凝视三秒,随后扯下口罩扔进垃圾桶,转身快步走出洗手间。
行李转盘缓缓运行着,周围挤满飞机乘客。戚夏眯着眼睛环视一周,确认没有某个碍眼存在后才行至转盘边上。
脑袋里乱糟糟的,那句“欢迎回来”仿佛还萦绕在耳边,如蛛网般黏着,挥之不去。
手下意识滑进外套口袋里,他摸出一颗薄荷糖塞进嘴里。清凉气息在嘴里散开,被曼陀罗花香熏得晕乎的大脑也逐渐开始运转。
五年过去了,按戚夏的设想,分手后的两人就该互不打扰,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直至生命终点也不会有交汇的可能。
可事与愿违,他刚踏上回国的路,死去的前任就像幽灵一样缠上来。
生锈的记忆上裂出一道口子,戚夏想起机场起飞前做的那个噩梦。
五年前为了彻底摆脱池竞野,他像个疯子一样在别墅的每个角落泼上燃油,打火机点燃掷入油桶时,他整个人也置身火海,“滋滋”电流声从房间各个角落响起,是微型摄像头烧炸的动静。
戚夏留在画室里,盯着唯一一个他亲手装上去的摄像头,没理由地大笑起来。
他已经想到解脱后会是怎样场景,火焰爬上他的腰腹,戚夏看见天使在向他招手。
湛蓝色行李箱出现在视野里,将戚夏拉回现实。
很不幸,他活下来了。
烈焰没能杀死他,但此后五年他再也没遭受池竞野的骚扰,这个人仿佛和他的前半生一起葬进大火里。
重逢来的如此快,前面没有池竞野的五年是真实存在的吗?他有些分不清了。
口袋里手机自从关掉飞行模式,就一直震动个不停。而现在,电话铃更是催命符一样响起来,戚夏掏出来一看,“施喻升”三个字很有精神地躺在手机屏幕上,他按下接听。
“我天!老夏你可算落地了!我这盯着航班动态呢,生怕你那飞机一个想不开掉太平洋里喂鱼了!”
一如既往的聒噪,却像一剂强效安定针,瞬间将戚夏从那种紧绷的、与池竞野相关的诡异氛围里拉扯出来,踏入了实实在在的、充满烟火气的人间。
施喻升和他自小相识,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同班同学,可以说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
“托您的福,飞机平安落地,人也健在。”行李箱的滚轮在机场光洁的地面上发出规律的轻响,戚夏边讲电话边朝出口走去。
“平安就好,咱这五年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您盼回来了。”施喻升小嘴叭叭的说个不停,“十小时高空旅行咋样?”
“还能怎样,经济舱的座位对身高超过一米八的人可不算友好。”戚夏声音带着长途飞行后细微的沙哑,“倒是你,听起来中气十足啊,最近没熬夜赶稿?”
“嗐,最近行业不景气啊,各大新闻社的头条全被那姓池的霸占完了,别的内容写什么都没用。”作为艺术杂志编辑,施喻升整天有忙不完的事情,“听同行说那小子最近跑Y国度假来着,老夏你没碰着他吧?”
戚夏顿了几秒,嘎嘣一下给薄荷糖咬碎了:“飞机上曼陀罗味儿特别浓。”
“啊……啊?”施喻升被他这没头没脑的话干懵了。
“woc,不对劲,你俩不会真碰上了吧?!!”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巨响,凭借多年交谊施喻升一过脑子就悟出他的意思,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窜起来,“咋回事啊?五年都没动静,你一回国就诈尸了?”
冰凉薄荷味浸过喉咙,戚夏嘴巴张了又张,实在不知怎么解释,于是换了个话题:“这个不好说,画廊位置选得怎么样咯?”
“有眉目了,在梧城新区那边,一个挺有格调的艺术园区,原先是家设计工作室,业主移民急转,价格也合适。就是……”
琢磨出一丝不对劲,戚夏挑眉嗤笑一声:“又和那姓池的王八有关?”
“是……那地儿离瀚海资本的新总部大楼……直线距离不到三公里。”
瀚海资本,池竞野接手后的池家产业核心。他几乎能想象施喻升在电话那头挤眉弄眼的表情。
“梧城就这么大。”戚夏的语气听不出波澜,“难道我要因为他,把画廊开到荒郊野外去?”
“嘿,我就知道你这脾气!地址和联系人微信发你了,你先看看资料。对了,晚上给你接风,老地方,”弥渡”,位子订好了,七点,不见不散啊!必须来,不然我杀到你家去!”
“那你杀到我家来吧,今晚慈善晚宴呢。”戚夏扯起一个笑,打趣对面,“今晚回来看不到你,我杀你家去噢。”
说着就挂了电话,微信提示音接连响起。施喻升的效率一向很高。戚夏点开图片,粗略扫过场地照片和基本资料,地理位置、空间结构、采光条件确实都符合他的要求。看完选址资料,也没管施喻升龇牙咧嘴发来的一大堆质问,回了句“收到,谢了”,便将手机揣回口袋。
走出机场,冬日的冷风立刻穿透单薄的外套袭来。戚夏拉高衣领,站在路边等待预约的网约车。空气里是熟悉的、属于国内城市冬季的干燥凛冽,混合着汽车尾气的味道。离开五年,这座城市变化巨大,天际线被更多陌生而冷硬的摩天楼重新勾勒,但底子里那种宏阔又匆忙的气质,依然没变。
车子驶向市区,戚夏靠在椅背上,侧头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象。从凌晨到现在,他几乎接连不断地遭受着来自池竞野这三个字的侵袭,整个人的疲惫值得往上翻三倍。
如果说昨晚他到机场只是因为连着几天熬夜赶画稿,身体有点死了。那他现在就是因为前任诈尸,脑袋有点死了。
从机场到他市区的住所,车程将近一小时。戚夏上车没多久便昏死过去,直到小区门口才被司机师傅叫醒。
拖着疲惫的身躯,戚夏一回家就直奔沙发,也不管上面有没有灰尘就径直倒了下去。这是他早些年间读大学时住所,安保严格,视野开阔。屋子里家具齐全,整洁得近乎没有人气。戚夏将行李箱推到客厅角落,没有立即整理,而是先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繁华的都市景致,车流如织。他的倒影模糊地映在玻璃上,一个高挑清隽的轮廓,左手上的黑色手套在室内光线下显得格外突兀。
他摘下手套,指腹轻轻抚过左手手背上凹凸起伏的疤痕组织。冰冷的触感之下,仿佛仍有火星在皮肤深处阴燃。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邮件提醒。来自Y国代理画廊的季度结算报告,以及几封国内艺术媒体和潜在合作方的问询函。事业重心转移绝非易事,但这是他必须走的路。离开,是为了疗伤和逃避;回来,则是为了面对和重建。
其中,最上面的邮件是慈善晚宴的邀请函,诚邀画家Seventh前往参加。
自五年前宣布退圈,戚夏便远赴Y国,在久负盛名的圣鲁修艺术学院潜心进修。期间,他以“Seventh”为笔名匿名发表画作,第一个作品就在苏富比拍卖会上以三亿欧元的天价成交,创下当代新生代画家作品成交价的新纪录。
此后,他以“Seventh”之名持续创作,凭借标志性的冷冽风格与充满故事性的画面语言,持续获得艺术评论界的高度评价与收藏家的热烈追捧。短短五年间,Seventh迅速成为Y国最具知名度的新生代画家,并在国际画坛崭露头角。
这是Seventh对外的首次露面。戚夏作为退圈艺人,以这样的身份再次回到公众面前,不知会掀起多大的风浪。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戴上手套,转身开始收拾行李。衣物归位,画具和部分便携作品妥善安放。当他把最后一个画框靠墙放好时,已经累得手都抬不起来了。
定好闹钟,戚夏瘫倒在柔软床铺里,不消三秒就昏睡过去。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的顶层办公室里,池竞野站在落地窗前,指尖把玩着一枚素圈戒指。助理站在他身后,恭敬地汇报:
“池总,今晚星耀慈善晚宴的嘉宾名单确认了。戚夏先生将以新锐画家”Seventh”的身份出席。”
“把他的座位安排在我旁边。”
“可是...原来的座位表...”
池竞野转头睨了他一眼,beta助理瞬间噤声。
“是,我这就去安排。”
助理离开后,池竞野走到办公桌前,拿起桌面上的牛皮纸信封。里面是戚夏上个周在国外的所有动态——深夜在画室里赶稿,傍晚在酒吧买醉,以及完全颠倒作息的睡眠。他的指尖抚过照片上那张熟睡的侧脸,眼神复杂。
闹铃响起时,天空已经黑了大半。戚夏挣扎着起床,去浴室冲了个热水澡。温热的水流冲刷掉长途飞行的疲惫。镜子里,水汽氤氲,只有颈后那个贴着抑制贴的腺体轮廓隐约可见。
他伸出手指,轻轻撕掉抑制贴。曼陀罗黏腻沉闷的香气瞬间弥漫开,仔细嗅闻,其中却掺杂着铁锈的气息,冰冷而沉默地混合在花香里。
视线下移,左边胸口是和左手一般无二的烧伤疤痕,一直连绵到后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