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双重身份,王爷起疑 第三十四章:疑影重重,暗室藏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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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晚在王府偏院的浴房里泡了整整一个时辰,才把一身靛蓝染渍搓洗干净。
热水换了三遍,最后一遍水里添了晒干的皂角与薄荷,蒸腾起清苦的香气。她把自己沉进桶底,直到肺憋得发疼才浮上来,水珠顺着湿发往下淌。
门外传来翠儿小心翼翼的声音:“娘子,王爷让厨房送了姜汤和干净衣裳来。”
“放着吧。”
她擦干身子,换上那套簇新的藕荷色襦裙——料子比上回那套更软,襟口绣着疏落的银线缠枝纹。对着模糊的铜镜绾发时,她看见自己眼底淡淡的青黑,还有掌心被井壁石棱划出的伤口,已经结了薄痂。
萧景珩给的药粉见效很快。
推门出去时,院子里晨雾未散。萧景珩站在那棵老槐树下,手里拿着那本从宫中带出的账册,正垂眼细看。听见脚步声,他抬眼,目光在她身上停了片刻。
“姜汤喝了?”
“喝了。”林晚晚走过去,“王爷在看账册?”
“在看你父亲的字迹。”萧景珩将册子递过来,指着其中一页,“林正则的笔法峭拔,转折处惯用顿挫。但这几处——”他指尖点向几行数字旁的批注,“笔锋圆滑,分明是临摹。”
林晚晚心头一跳,凑近细看。果然,那几处批注的“银”“两”等字,收笔时带着不易察觉的婉转,与前后笔迹的刚劲截然不同。
“有人改过账?”
“不止改过。”萧景珩合上册子,“这本账册前半部是真迹,后半部……是誊抄的。墨色、纸张厚度都有细微差异,若非对着光细看,极难察觉。”
他顿了顿:“你父亲当年恐怕早就料到会出事,所以留了两本账。一本明账,一本暗账。明账被白家篡改,成了定罪的证据。而暗账……”他看向她,“就是你怀里这本。但他来不及送出,就遭了毒手。”
晨风吹过,老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林晚晚攥紧衣袖,指甲陷进掌心。原主的记忆碎片里,父亲是个总皱着眉的中年人,常在书房待到深夜。她穿来时只当是寻常官员的操劳,如今想来,那些深夜的灯烛下,藏着的或许是杀身之祸。
“王爷打算何时去开石门?”她问。
“今夜子时。”萧景珩将账册收入怀中,“但去之前,我们得先见一个人。”
“谁?”
“你父亲当年的师爷,陈望。”他转身往书房走,“他在刑部大牢里关了六年,罪名是”协同贪墨”。我前日调了卷宗,发现他的供词前后矛盾,当年定案时用了刑。”
林晚晚跟上:“他还活着?”
“活着,但未必肯开口。”萧景珩推开书房门,示意她进去,“白家留他性命,是为了牵制可能存在的其他知情人。这六年里,他妻儿都被”妥善照顾”着。”
窗边小几上已摆好了早膳:清粥,四样小菜,还有一碟刚出笼的水晶包。萧景珩在她对面坐下,很自然地舀了碗粥推过去。
“先吃饭。午后我们去刑部。”
刑部大牢在地下一层,即便白日里也阴冷得渗人。
陈望被单独关在最里间。狱卒打开牢门时,林晚晚看见角落里蜷着个枯瘦的人影,花白头发脏得打绺,囚衣破得露出嶙峋的肩胛骨。听见动静,那人缓缓抬头,浑浊的眼睛在昏暗中像两口枯井。
萧景珩抬手止住欲喝斥的狱卒,自己走了进去,蹲下身与陈望平视。
“陈先生,还认得我么?”
陈望盯着他看了许久,干裂的嘴唇动了动:“镇北王……萧家的……小世子。”
“难为先生还记得。”萧景珩从怀中取出一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几块还温热的桂花糕,“令嫒托我带给先生的。她说您最爱吃东街王记的桂花糕。”
陈望浑身一震,颤抖着手接过一块,凑到鼻尖深深嗅了嗅,眼泪忽然就滚了下来。他囫囵将糕塞进嘴里,嚼得急切,噎得直捶胸口。萧景珩递过水囊,他猛灌几口,呛得咳嗽不止。
等平复下来,那双眼里的死气散了些,多了点活人的光。
“王爷……想问我什么?”他哑声道。
“六年前江州漕银案,林正则的暗账,除了宫里那本,可还有副本?”
陈望沉默良久,慢慢摇头:“老爷只留了一本。他说……账册太多反是祸端。但那本暗账里,夹着一页密笺,用的是只有我和老爷才懂的暗码。”
林晚晚忍不住上前一步:“密笺上写了什么?”
陈望看向她,眼神迷茫:“姑娘是……”
“林正则的女儿,林晚晚。”
枯井似的眼睛骤然睁大。陈望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踉跄跌倒,他爬着凑到栅栏边,仰头死死盯着林晚晚的脸,嘴唇哆嗦着,眼泪又涌出来:“像……真像夫人年轻时的模样……”
他忽然抓住栅栏,压着嗓子急道:“姑娘快走!这地方不能来!白家的人——”
“白崇文昨晚已下狱了。”萧景珩按住他肩膀,“陈先生,密笺上到底写了什么?”
陈望喘着粗气,眼神在恐惧和希冀间挣扎。最终,他凑到萧景珩耳边,用气声吐出几个字:
“银藏西山,锁钥在……在……”
话音未落,牢房外忽然传来喧哗!
五六名黑衣人从甬道尽头杀进来,刀光雪亮,见人就砍!狱卒猝不及防,瞬间倒了两个。萧景珩将林晚晚往身后一推,拔剑迎上。
刀剑碰撞声在狭小空间里震耳欲聋。黑衣人训练有素,两人缠住萧景珩,其余人直扑牢房——目标是陈望!
林晚晚抓起墙角的木桶砸过去,挡了一瞬。陈望惊恐地缩到墙角,最前的黑衣人已挥刀劈向栅栏锁链!
“铛!”
萧景珩的剑从斜刺里递来,格开那一刀,反手刺穿那人咽喉。血溅在栅栏上,温热腥咸。另两名黑衣人见状,忽然改变目标,同时扑向林晚晚!
电光石火间,萧景珩弃了剑,左手扣住一人手腕一折,骨裂声清晰可闻,右手已抽出腰间软剑——剑身薄如蝉翼,在昏暗中划过一道银色弧光,两人喉间同时绽出血线。
剩余两名黑衣人见势不妙,转身欲逃。萧景珩踢起地上钢刀,一刀钉入一人后心,另一人被他掷出的剑鞘击中膝弯,跪倒在地。
不过须臾,六人尽殁。
牢里死寂,只有血腥味弥漫。萧景珩收回软剑,剑身不沾血,依旧银亮如初。他走到那跪地的黑衣人面前,扯下面巾——是个三十来岁的生面孔,嘴角已渗出黑血。
“服毒了。”萧景珩皱眉。
林晚晚扶起陈望,老人吓得浑身发软,却还死死抓着她的袖子:“姑娘……密笺在……在老爷书房……东墙第三块砖……暗格里……暗码是……”
他凑到她耳边,急促地说了串数字。说完,整个人虚脱般滑坐在地。
狱卒的援兵此时才赶到,见状慌忙请罪。萧景珩摆摆手:“收拾干净。陈望单独看押,加三倍人手。”
走出大牢时,日头已偏西。林晚晚站在石阶上,被阳光刺得眯起眼,牢里的阴冷还贴在骨头上。
“那些人是白家派的?”她问。
“不像。”萧景珩用帕子擦着手上的血渍,“白家如今自顾不暇,且陈望活着的价值比死了大。杀他,更像是……灭口。”
“灭谁知道秘密的人?”
萧景珩没答,将染血的帕子丢给亲卫,忽然侧头看她:“林晚晚,你父亲留给你的暗码,你能解么?”
林晚晚一愣。原主的记忆里,根本没有关于暗码的片段。她只得摇头:“我……不记得了。”
“是么。”萧景珩移开目光,望向远处宫墙,“可陈望方才说的那串数字,是《九章算术》里的”衰分术”口诀。你父亲当年以此术理漕粮分派,你幼时他还亲自教过你。”
他语气平静,林晚晚后背却渗出冷汗。
他在试探。从账册笔迹到暗码口诀,他一直在试探她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林晚晚。
“王爷说笑了。”她稳住声音,“我八岁那年大病一场,从前许多事都记不清了。”
“是吗。”萧景珩收回视线,眼底情绪难辨,“那可惜了。陈望说的暗格位置,就在你从前住的林家旧宅里。”
他迈步下阶,玄色衣摆拂过石阶上的青苔。
“今夜子时,你随我去开石门。明日……”他顿了顿,“去一趟林家旧宅。”
子时的西山静得瘶人。
萧景珩点了二十亲兵,皆是轻甲软靴,马蹄包了厚布,行进时悄无声息。林晚晚与他同乘一骑,被他用大氅裹着,只露出一双眼睛。
揽月山庄已被查封,朱门贴着刑部封条。众人从后山小径绕进,在假山群前下马。
石门嵌在山壁里,若非事先知晓,根本看不出缝隙。萧景珩取出那枚铜钥匙,插入锁孔——锁孔位置刁钻,在石壁上一处凹陷内,需侧身才能触到。
钥匙转动时,机括声沉闷地响起,像巨兽在深山里翻身。石门向内滑开,露出黑黢黢的洞口,阴湿的霉味混着尘土气扑面而来。
火把点燃,照亮甬道。洞壁开凿得粗糙,地上散落着碎石,但能看出经常有人行走的痕迹——尘土被踩实了,形成一条明显的小径。
走了约莫半里,前方豁然开朗。
是个天然溶洞改造的密室,方圆十丈,高约三丈。洞壁嵌着铁架,架上整整齐齐码着无数木箱。最中央的空地上,竟还摆着一张紫檀书案,案上笔墨纸砚俱全,旁边甚至有个小小的茶炉。
萧景珩撬开一只木箱。
银光倾泻而出——五十两一锭的官银,码得严严实实,银锭底部铸着“承平九年江州府库”的戳记。他连续撬开数箱,皆是如此。
亲兵清点完毕,低声回禀:“王爷,共计四百四十箱,每箱五百两,总计二十二万两。”
分毫不差。
林晚晚走到书案前。案上镇纸下压着几张信笺,她抽出一张,就着火光细看——是白崇文与南楚方面的通信,提及漕银分润与“药材”运输事宜。落款处盖着南楚商会的私印,印纹正是五瓣梅花。
“证据齐了。”萧景珩走到她身侧,抽出那几张信笺,“白银、账册、书信,足够白家抄家灭族。”
他语气里却无多少喜色。
林晚晚抬头,看见他眉心微蹙,正盯着洞壁某处。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是铁架后的阴影,隐约有什么东西堆在那儿。
萧景珩举着火把走近。
火光映亮的刹那,林晚晚捂住了嘴。
是尸骨。七八具骸骨胡乱堆叠着,衣服早已朽烂,但从残存的布料看,有男有女,甚至还有一具小小的、属于孩童的骨架。
骸骨旁散落着些物件:一只生锈的铜壶,半截木梳,还有……一枚眼熟的玉佩。
萧景珩捡起玉佩,拭去尘土。玉佩雕成鲤鱼衔莲的样式,背面刻着两个字:周福。
周福果然死在这里。不止他,这些恐怕都是这些年被白家灭口的人,连同他们的家人。
“畜牲。”有亲兵低声骂了句。
萧景珩将玉佩收好,沉默良久,才道:“装箱,运回城里。尸骨……也带回去,好生安葬。”
众人忙碌起来。林晚晚站在阴影里,看着那些白骨被小心翼翼收殓,心头堵得发慌。她想起周王氏哭着说丈夫失踪的样子,想起那些被拐孩子惊恐的眼睛。
一只手忽然按在她肩上。
“冷?”萧景珩问。他掌心温热,透过衣料传来。
林晚晚摇头,又点头。不是身上冷,是心里发寒。
萧景珩解下自己的大氅,披在她肩上,动作自然得像做过无数次。大氅还带着他的体温,裹住一身寒意。
“明日去林家旧宅,”他低声说,声音在空旷的洞穴里显得格外清晰,“你若不想去,可以不去。”
“我去。”林晚晚攥紧大氅边缘,“我得知道……父亲到底留了什么。”
萧景珩看着她,火光在他眼中跳跃。良久,他道:“好。”
洞穴外传来夜枭的啼叫,凄厉悠长。银箱被一箱箱抬出,尸骨装进备好的棺木。火把的光在洞壁上投出摇晃的巨影,像无数亡魂在无声哭号。
离开前,林晚晚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紫檀书案。
案角砚台下,似乎压着什么东西,露出一角暗红。
她走过去,抽出那物——是半张烧残的信纸,边缘焦黑,只剩寥寥数字:
“……谢公子嘱,林氏女可用,然不可信。其人来历蹊跷,恐非……”
后面的字烧没了。
林晚晚手指发僵。谢公子……谢云舟。他早就知道她?什么叫“可用不可信”?什么叫“来历蹊跷”?
一只手从旁伸来,抽走了残信。
萧景珩扫了一眼,面上无波无澜,只将信纸收入怀中:“走吧。”
他转身走向洞口,玄色身影融入黑暗。林晚晚站在原地,洞外的风吹进来,扬起她肩上大氅的绒毛。
她忽然觉得,这满室银光,比黑夜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