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晚是被饿醒的。
    胃里像有只手在拧，拧得她五脏六腑都错了位。睁开眼，视线里是片灰扑扑的纱帐，边缘挂着蛛网，风一吹，那网便颤巍巍地晃。
    “什么情况……”她撑着身子坐起来，骨头咯吱作响。
    昨晚的记忆还停留在那家网红火锅店——翻滚的红油，朋友举着手机拍视频，她夹起一片毛肚，七上八下，然后……然后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人就在这儿了。
    不是医院。倒像是……古装剧片场？
    她低头看自己身上，一件褪了色的藕荷色襦裙，袖口磨得发毛，料子粗糙得扎手。床是硬板床，被子薄得能透光，屋里除了一张破桌、一个歪腿凳子，啥也没有。窗纸破了几个洞，风呜呜地往里灌。
    “穿越了？”这念头冒出来，她自己都觉得荒唐。
    可浑身的酸痛、胃里的空荡，还有这真实到令人发冷的触感，都在告诉她：这不是梦。
    她赤脚下床，脚底板沾了层灰。走到门边，木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外头是个小院，荒得吓人。枯草长得半人高，石阶上爬满青苔，墙角一口井，井沿的绳子都朽了。
    正愣神，肚子里又是一阵咕噜。
    “得先找吃的。”她嘟囔着，把门推开。
    院子不大，三间正房外加个东厢小厨房。厨房的门虚掩着，她推门进去，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灶台冷冰冰的，锅里结着层黑乎乎的东西，看不出原貌。她翻箱倒柜——说是柜子，其实就是个破木架子——居然还真翻出点东西：小半袋糙米，几个干瘪的土豆，墙角瓦罐里还有一小撮盐。最惊喜的是，在灶王爷画像后头，摸出个油纸包，里头居然是半块发硬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的熏肉，闻着有点哈喇味了。
    “行了，就这些。”她把东西拢到灶台上。
    生火是个技术活。她一个现代美食UP主，平时拍视频用的都是电磁炉，这柴火灶真没碰过。折腾了半天，火星子才颤巍巍亮起来，烟呛得她直咳。
    正手忙脚乱，耳边突然“叮”一声轻响。
    【古今直播系统已绑定。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稳定，开始载入……】
    林晚晚手一抖，柴火差点掉了。
    “谁？谁说话？”她环顾四周，厨房里就她一个人。
    【载入完成。欢迎宿主林晚晚。本系统将连通您原属时空的实时互动平台，协助您在本世界生存。当前在线观众：0。请努力获取关注。】
    声音清脆，像个机械女声，直接响在脑子里。
    林晚晚懵了。穿越就够离谱了，还带系统？还是直播系统？
    她还没回过神，眼前忽然浮起一层半透明的光幕，像是直接投射在视网膜上。光幕左上角有个数字“0”，应该是观众数。中间是主画面，正对着她自己那张沾了灰的脸。底下还有条输入框一样的东西。
    【系统提示：您可通过意念与观众交流。初始能量：10点。能量可用于兑换基础物资（请查看兑换列表）。新手任务发布：在12时辰内，获得10名观众关注。任务奖励：能量+50，解锁【基础信息查询】功能。】
    光幕边缘，还有个小小的列表图标。她心念一动，列表展开：盐（1点/斤）、糖（3点/斤）、辣椒（2点/两）、花椒（2点/两）……都是调料，没有直接能填饱肚子的。
    “合着我还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她苦笑。
    正想着，那光幕上突然飘过一行小字，白色半透明，从右往左滑过：
    【哇！新直播间！穿越题材？】
    林晚晚瞳孔一缩。
    紧接着，又一串字飘过：
    【主播这环境……够惨的。冷宫弃妃设定？】
    【灶台上的米都生虫了吧……主播快看看！】
    【前面瞎说，那是米象，古代粮食常有的，挑掉还能吃。】
    字飘得很快，语气鲜活，像极了现代网络弹幕。
    林晚晚心脏怦怦跳起来。她试着在心里问：“你们……能看见我？能听见我说话？”
    弹幕立刻回应：
    【能能能！主播声音好听！】
    【主播快说说现在什么情况？】
    【这系统有点意思，视角是第一人称吗？】
    真的……是真的。不是幻听。有一群来自她原来世界的人，正透过这个系统看着她。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来，有点荒诞，有点恐慌，又隐隐约约，生出一点“不是完全孤独”的安慰。
    我……我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她一边往锅里舀水，一边在心里回应，“一觉醒来就在这儿了。看样子，是个被扔在冷院自生自灭的王府女眷之类的。”
    她处理起那些食材。糙米淘洗好几遍，土豆削皮切成不规则的小块，熏肉太硬，她用刀背小心砸松，再切成薄片——刀钝得很，切得歪歪扭扭。
    弹幕一直在刷：
    【主播手法挺熟练啊，以前干过厨师？】
    【这刀……看得我着急。主播要不要试试在系统换把刀？】
    【能量不够吧，才10点。省着点用。】
    【用猪油！有条件的话，熏肉煸炒出油最香！】
    林晚晚看到这条，眼睛一亮。对，熏肉可以炼油。她将肉片下到烧热的空锅里，刺啦一声，微白的油脂慢慢渗出，浓郁的咸香味弥漫开来，盖过了些许哈喇味。
    “多谢提醒。”她心里道谢，将肉片拨到一边，趁着油热，把沥干的糙米倒进去翻炒。米粒渐渐裹上油光，微微透明。
    【这是要做焖饭？】
    【没青菜啊，可惜了。】
    “条件有限，将就一下。”林晚晚说着，倒入适量水，盖上破旧的木锅盖，“待会儿米饭半熟，再把土豆和肉铺上去一起焖。”
    等待的功夫，她擦了擦手，看着那个醒目的“0”，问：“这个观众数，怎么才能涨？”
    弹幕七嘴八舌：
    【直播内容有趣就行！】
    【做饭挺解压的，但光做饭可能不够。】
    【主播出去逛逛？看看院子外面？】
    【或者搞点动静？】
    林晚晚想了想，揭开锅盖看了看。水汽蒸腾，米饭已经吸足了水分，开始膨胀。她把土豆块和煸炒过的熏肉片铺在饭上，重新盖好，转为小火慢焖。
    “光有饭，缺了点味道。”她自言自语，也是说给可能存在的“观众”听，“要是有点辣子就好了……”
    她下意识地调出兑换列表，看着那“辣椒（2点/两）”。能量只有10点，得精打细算。
    正犹豫，弹幕突然有人喊：
    【主播看门口！】
    林晚晚抬头，只见厨房破旧的门边，探出半个小脑袋。是个十一二岁的小丫鬟，梳着双丫髻，面黄肌瘦，正怯生生地往里看，鼻子不住地**。
    “你是谁？”林晚晚放轻声音。
    小丫鬟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才小声道：“奴婢……奴婢是负责洒扫这一片的，叫翠儿。闻、闻到香味……”
    锅里，米饭混合着肉和土豆的香气，正透过锅盖缝隙丝丝缕缕地往外飘。对于常年不见油腥的人来说，这味道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林晚晚心里一动。她朝翠儿招招手：“进来吧，饭快好了。”
    翠儿犹豫着挪进来，眼睛却牢牢盯住那口冒热气的锅。
    这时，林晚晚眼前的观众数字，突然跳动了一下：从0变成了1。
    【观众“美食爱好者”进入直播间。】
    【弹幕：哇，有NPC出现了！小丫鬟好可怜的样子。】
    林晚晚精神一振。有人来了！
    她态度更和缓了些，对翠儿说：“别怕，我这儿饭做多了，一个人吃不完。待会儿分你一碗。”
    翠儿眼睛霎时亮了，随即又黯淡下去，低下头：“奴婢不敢……要是被管事知道……”
    “关起门来，谁知道？”林晚晚打断她，“这冷院除了你，还有别人来吗？”
    翠儿摇摇头。
    “那不就得了。”林晚晚笑笑，掀开锅盖。
    更加浓郁的香气轰然炸开。米饭莹润，土豆绵软，熏肉油亮，热气裹挟着咸香扑面而来。翠儿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林晚晚用两个破碗盛了饭，递给翠儿一碗。小丫鬟接过，也顾不得烫，狼吞虎咽起来。
    【弹幕：看着好香……虽然材料简陋。】
    【主播人不错啊，自己都难，还分给小孩。】
    【观众数+1，现在是2了！】
    【主播多和她聊聊，打听打听情况！】
    林晚晚一边吃着这顿来之不易的饭，一边状似随意地问：“翠儿，这院子……以前谁住？我又是怎么来的？”
    翠儿吃得正香，闻言含糊道：“这院子空了好些年啦。您是……是前几日后门抬进来的，管事嬷嬷只说让搁这儿，不许伺候，也不许声张。”她偷偷看了林晚晚一眼，“您……您不记得了？”
    “病了，烧糊涂了。”林晚晚顺着说，“这是什么王府？王爷是谁？”
    “这里是镇北王府呀。”翠儿小声道，“王爷……王爷名讳奴婢可不敢说。听说王爷前些日子离京办差去了，府里是王妃管事。”
    镇北王府。冷院弃妃。
    林晚晚心里有了点底。正想再问，弹幕突然又多了几条：
    【主播，任务！10个观众！你得让更多人注意到你！】
    【这香味能飘多远？能不能想办法让外面路过的人闻到？】
    【我记得分卷大纲里写，是靠管家闻到香味完成任务的？】
    林晚晚瞥了一眼任务倒计时，还剩不到六个时辰。观众数停在3，增长缓慢。
    她得主动做点什么。
    饭后，翠儿千恩万谢地走了，答应明天偷偷帮她把水缸打满。
    林晚晚收拾了碗筷，站在小院门口张望。门外是一条狭窄的甬道，高墙深院，寂静无人。怎么才能把香味传出去？
    她退回厨房，看着剩下的食材。糙米见底了，土豆还有两个，熏肉只剩一点碎渣。能量点倒是随着观众缓慢增长，到了12点——大概是新进来的观众给了点“打赏”。
    灵光一闪。
    她将所有剩下的食材——土豆切极薄的片，熏肉渣，甚至从米袋角落扫出的一点碎米——全拢在一起。没有主食，就当炒个杂烩。
    灶火重新燃起。这次，她奢侈地用了两点能量，兑换了一两辣椒干。
    辣椒干在热锅里焙香，再用刀柄捣成粗末。热锅冷油（熏肉最后一点油渣），下辣椒碎，“滋啦”一声，霸道的辛香瞬间爆开，冲得她连打两个喷嚏。
    【弹幕：嚯！来劲了！这个香！】
    【辣椒！主播兑换辣椒了！明智！】
    【这味道肯定能飘出去！】
    土豆片和熏肉渣下锅，快速翻炒。辣味、咸香、焦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具侵略性的气味。林晚晚故意没关厨房门，又找来把破蒲扇，对着门外，轻轻扇动。
    辛辣的香气顺着风，飘出小院，飘进幽深的甬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观众数缓慢爬升到5。还不够。
    林晚晚有点急。她端着那盘“辣炒杂烩”走到院门口，假装倚门吃饭，实则把盘子凑近风口。
    一阵穿堂风吹过。
    【弹幕：来了来了！右边甬道拐角，有人来了！】
    林晚晚心一提，抬眼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体面藏蓝缎子比甲、约莫四十多岁的妇人，正带着两个小丫鬟从拐角转出来，看样子是路过。那妇人忽然停住脚步，皱了皱鼻子。
    “什么味道？”她声音不高，带着疑惑，“又辣又冲……谁在那边生火？”
    她目光扫过来，正好与倚着破旧门框、端着盘子的林晚晚对上。
    林晚晚赶紧低下头，装作怯懦。
    那妇人打量了她几眼，又看了看她手里的盘子，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还有几分嫌弃。她没说话，用帕子掩了掩鼻子，加快脚步走了。
    【弹幕：那是管家嬷嬷吧？看打扮挺有地位。】
    【她肯定闻到了！还看了主播一眼！】
    【观众数在涨！7个了！】
    林晚晚退回院子，心跳如鼓。她不确定这算不算“注意”。
    就在她忐忑时，光幕上突然连续跳动：
    【观众“考据党”进入直播间。】
    【观众“古风爱好者”进入直播间。】
    【观众“只想干饭”进入直播间……】
    数字飞快攀升：8、9、10！
    【叮！新手任务完成！获得奖励：能量+50，解锁【基础信息查询】功能。】
    林晚晚长长舒了口气，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这才发现手心全是汗。
    镇北王府，外书房。
    虽值盛夏，这屋里却透着股凉意。并非放了冰盆，而是主人惯有的冷肃，让空气都显得沉凝。
    萧景珩坐在紫檀木书案后，手里拿着一卷边关驿报。他穿着一身玄色常服，领口袖边绣着银线暗纹，侧脸在烛光下显得棱角分明，眉眼深邃，只是唇线习惯性地抿着，透出几分生人勿近的淡漠。
    窗外暮色渐浓，远处隐约传来王府各院落匙下锁的声响。
    他正看到“北狄小股游骑滋扰”处，忽然，眼前毫无征兆地浮起几缕极淡的金色光痕。
    那光痕迅速凝聚，化作一行飘逸却陌生的文字，悬停在驿报上方寸许：
    【这王爷还在看报告呢，等他回头发现冷院那位搞出了麻辣香锅，表情一定很精彩。】
    字迹闪烁一下，随即消散，仿佛从未出现。
    萧景珩目光一凛。
    他蓦地抬头，看向空中那文字消失的地方。书房内寂静无声，只有烛火偶尔噼啪一下。护卫守在门外，绝无可能有人潜入，更不可能用这种闻所未闻的方式留字。
    “金色……文字？”他低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扣紧了驿报边缘。
    那内容也古怪。“冷院那位”——指的应是前几日暂且安置在西北角废院的那人。林氏女，其父卷入旧案，举家流放，她因曾是太后随口提过的候选，才侥幸留下性命，被扔进王府冷院，自生自灭。
    她搞出了……“麻辣香锅”？
    何物？
    萧景珩眸色沉了沉。他记得那女子，接进来时奄奄一息，眼神空洞，与寻常获罪官眷并无不同，只有认命般的死寂。
    这样的人，能在冷院弄出什么“精彩”？
    是有人故弄玄虚？抑或是……
    他放下驿报，起身走到窗边。西北角方向，只有一片沉入夜色的屋脊轮廓，安静如常。
    但那行凭空出现的金色文字，还有其中隐含的、仿佛预知般的戏谑口吻，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
    夜色渐深，书房烛火将他的影子拉长，投在冰冷的地砖上。
    他沉默良久，对外唤道：“来人。”
    “王爷。”侍卫无声入内。
    “西北角废院，”萧景珩声音平静无波，“加派两人盯着。不必干涉，事无巨细，报我。”
    “是。”
    侍卫退下。萧景珩重新坐回案前，却再看不进驿报上的任何一个字。
    那转瞬即逝的金色光影，和“麻辣香锅”几个字，在他心头绕了又绕。
    冷院里的那个女人，究竟是无害的蝼蚁，还是……别的什么？
    夜风穿过回廊，带来远处隐约的梆子声。
    而冷院破旧的小厨房里，林晚晚对此一无所知。她正捧着刚用5点能量兑换来的一小包白糖，就着凉水，小口小口地抿着，缓解喉咙里火辣辣的余味。
    眼前的光幕上，观众们还在热切讨论着“接下来怎么种菜”、“要不要试试做豆腐”，仿佛一场新奇的游戏。
    她看着那依旧荒芜的小院，和只有一弯冷月的夜空。
    活下去。先活下去。
    然后，弄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作者闲话：

    萧景珩看到的金色弹幕从何而来？与林晚晚看到的普通弹幕有何不同？他对冷院的“关注”，会给刚刚获得一丝喘息的女主，带来新的危机还是转机？而那行弹幕提及的“精彩表情”，又是否会真的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