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轻点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5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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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篮球赛在市局露天球场举行,周末下午,日头正好。场边围了不少人,有穿警服的,也有便服的家属孩子,气氛热烈。场上奔跑呼喊声、球鞋摩擦地面声、篮球砸板进网的砰砰声混成一片,蒸腾着汗水和阳光的味道。
    程弋穿着深蓝色队服,额上绑着吸汗带,动作利落,传球精准,突破时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狠劲。他打得投入,但眼角的余光总能准确地扫到场边那个抱着几瓶矿泉水、眼睛亮晶晶跟着球转的身影。
    程时木穿着干净的T恤短裤,额角的纱布揭了,留下一小块结痂的粉嫩新肉,脸上的青紫也淡了不少。他任务是捡球兼看管物资,但这活儿他干得心不在焉,大部分时间都抻着脖子,目光紧紧黏在他哥身上。每次程弋进球,哪怕只是一个普通的中投,他都会下意识地捏紧手里的水瓶,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翘,又赶紧抿住,假装淡定。
    中场休息哨响。队员们汗流浃背地走下场地。
    程时木立刻抱起几瓶水迎上去,先递给他哥。
    程弋接过来,拧开,仰头灌了几口,喉结剧烈滚动。汗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浸湿了领口。他喘着气,没看程时木,随口问了一句:“作业写完了?”
    “还、还剩一点。”程时木有点心虚,目光飘向他哥汗湿的、随着呼吸起伏的胸膛,又飞快移开,耳根有点热。
    程弋没说什么,把空了一半的水瓶塞回他手里,用毛巾胡乱擦着脸上的汗,走到一边听队长布置下半场战术。
    下半场开始,对抗明显更激烈了。对方防守动作大了起来,几次冲撞,火药味渐浓。一次篮下争抢,程弋跳起投篮,对方一个壮硕的后卫防守时手肘抬得过高,狠狠撞在了程弋的肋骨上。
    程弋闷哼一声,落地时踉跄了一步,眉头瞬间拧紧,捂住了肋下。
    裁判吹了犯规。
    场边的程时木猛地站了起来,心脏揪紧,想冲进去又硬生生刹住脚,只能焦灼地盯着他哥。
    程弋摆摆手,示意没事,忍着痛罚完了球。但接下来的跑动明显能看出有些滞涩,额角的汗出得更凶。
    程时木在场边看得咬牙切齿,拳头攥得死紧,目光像刀子一样剐着那个撞人的后卫。
    比赛最终赢了。哨声一响,队员们欢呼着围拢击掌。程弋走到场边,脸色有些发白,呼吸都比平时重。
    程时木立刻凑过去,想扶又不敢扶,声音带着急:“哥!你没事吧?是不是很疼?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没事。”程弋声音有点哑,避开他伸过来的手,拿起外套,“走了。”
    他跟队友打了声招呼,没参与赛后的热闹,径直朝停车场走去。脚步比平时慢,背脊却依旧挺得笔直。
    程时木赶紧抱起剩下的东西,小跑着跟上。一路上,他不停偷瞄他哥的脸色,欲言又止。
    回到家,程弋脱了鞋就直接走向浴室。“做饭。饿了。”
    水声哗哗响起。程时木站在客厅,听着水声,心里猫抓似的。他犹豫了几秒,轻手轻脚地走到浴室门外,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除了水声,什么也听不到。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转身跑去厨房。心不在焉地洗米煮饭,从冰箱里拿出食材,脑子里全是他哥捂着肋下皱眉的样子。
    切菜时差点切到手。
    饭快好的时候,浴室水声停了。过了一会儿,程弋穿着家居服出来,头发还湿着,走到客厅沙发坐下,拿起**开了电视。新闻播音员字正腔圆的声音填充了房间。
    程时木端着炒好的菜出来,摆上桌,眼神不住地往沙发上瞟。他哥坐姿似乎有点僵硬,靠着沙发垫,没像平时那样随意舒展。
    “哥,吃饭了。”他小声喊。
    程弋“嗯”了一声,却没立刻动。
    程时木放下盘子,蹭过去,蹲在沙发边,仰头看着他哥,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担心:“哥,你肋骨……真不用去看看吗?会不会骨折啊?”
    程弋垂眼看他,小子眉头拧着,眼睛睁得圆圆的,满是毫不掩饰的焦虑。他沉默了几秒,忽然抬手,撩起了自己家居服的下摆。
    程时木的呼吸瞬间屏住了。
    左侧肋骨下方,一大片触目惊心的青紫色淤痕赫然撞入眼帘。淤血面积不小,边缘泛着深紫,中间颜色更深,几乎发黑,在周围皮肤和隐约腹肌线条的对比下,显得格外狰狞。
    程时木的眼睛猛地瞪大了,倒吸一口凉气,心脏像被那只无形的手又狠狠攥了一下,疼得发麻。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想要碰一下,又怕弄疼他,悬在半空。
    “哥……”他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哭腔,“这……这还叫没事?!”
    程弋放下衣摆,遮住了那片淤痕,语气依旧平淡:“骨头没事。淤血散几天就好了。”
    “可是……”
    “吃饭。”程弋打断他,站起身,走向餐桌。动作间,还是能看出一丝极力掩饰的勉强。
    这顿饭,程时木吃得食不知味。他不停地偷看程弋,他哥吃饭速度比平时慢,咀嚼时下颌线绷着,显然还是在忍痛。
    放下碗,程弋起身:“碗你洗。我歇会儿。”
    他走回沙发,慢慢坐下,找了个相对舒服的姿势靠着,闭上了眼睛。电视还开着,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程时木飞快地收拾了碗筷,洗干净,擦干手出来。他哥还保持着那个姿势,像是睡着了,但眉头微微蹙着。
    程时木站在原地,犹豫挣扎了很久。最终,他轻手轻脚地走回自己房间,从书包侧袋里翻出一个小巧的、还没拆封的药膏盒子。那是昨天体育课另一个同学扭伤脚踝,校医给的,多了一盒,那同学就塞给他了,说活血化瘀效果挺好。
    他攥着那盒药膏,手心有点冒汗。走到客厅,站在沙发前,看着他哥闭目休息的脸,心跳得飞快。
    叫醒他?还是……
    他蹲下身,屏住呼吸,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捏住他哥家居服的下摆边缘,一点点、一点点地往上掀。
    布料摩擦发出细微的窸窣声。他的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额角甚至渗出了细汗。那片骇人的淤青再次暴露出来。
    他拧开药膏,挤出一小截乳白色的膏体在指尖,冰凉的。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鼓起所有勇气,将颤抖的指尖朝着那片淤青缓缓靠近。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皮肤的刹那——
    手腕被一只滚烫有力的大手猛地攥住!
    程时木吓得浑身一僵,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
    程弋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看着他,目光深沉锐利,带着一丝刚醒的朦胧和清晰的审视。“干什么?”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程时木手腕被攥得生疼,药膏差点掉地上。他脸瞬间涨得通红,眼神慌乱地四处躲闪,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有药……活血化瘀的……想、想帮你擦一下……”
    程弋的目光从他惊慌失措的脸上,移到他另一只手里捏着的药膏盒上,又落回自己被攥住的手腕——那指尖上还沾着一点白色的药膏。
    他沉默地看着程时木,看了好几秒。那目光像是能穿透一切,看到少年人笨拙掩饰下的担忧和紧张。
    程时木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无地自容,觉得自己干了件蠢毙了的事。他试图抽回手:“对、对不起哥……我……”
    程弋却松开了手。
    程时木愣住。
    程弋重新闭上了眼睛,头往后靠进沙发垫里,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比刚才更哑了几分,带着一种难以辨明的疲惫:
    “……轻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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