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不再停留，拉开门走了出去。走廊昏暗的光线吞没了他的背影。
    程轶站在原地，工具间里还残留着一点灰尘的味道，混合着裴路锦身上那点清爽的、说不出的气息。他猛地一拳捶在旁边的铁质工具柜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操！”
    他到底在干什么？道歉不像道歉，挑衅不像挑衅，简直像个上蹿下跳的小丑。
    裴路锦那句话在他脑子里回荡：“我的事，跟你没关系。”
    是啊，本来就没关系，他也没多好奇。
    程轶烦躁地抓了把头发，一脚踢开了工具间的门，大步走了出去。
    空荡荡的后教学楼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有些重的脚步声，越传越远，结果走着走着，他猛地顿住脚步。
    不对……
    裴路锦凭什么能带手机？？？
    校规明明白白写着，学生不准带手机进教学区，他程轶是惯犯，被没收了不下三部，虱子多了不痒。
    可裴路锦是谁？是老师眼里品学兼优、遵规守纪的标杆！
    合着这好学生的外衣下面，也不全是那么回事？什么纹身带手机，他干的都没这位标杆狠！
    一种发现了对方秘密的兴奋感攫住了他，刚才被怼的那点不痛快瞬间找到了宣泄口。
    程轶几乎能想象出裴路锦被戳穿时，那张冰山脸出现裂痕的样子。
    他立刻转身，朝着裴路锦离开的方向追去，脚步又快又急，在寂静的走廊里踩出回响。
    裴路锦还没走远，刚走到楼梯口，正要下楼，他听到身后急促的动静，停下脚步，回头望来，看到去而复返的程轶，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又什么事？”他的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耐。
    程轶三两步冲到他面前，因为跑得急，气息有点不稳，但眼睛却亮得惊人，带着点抓到把柄的得意，直勾勾地盯着裴路锦校服裤子的口袋。
    那里分明放着手机！
    “你带手机了。”程轶指控道，语气斩钉截铁，像个终于揪住优等生小辫子的坏学生。
    裴路锦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甚至比刚才更冷了些，说：“所以呢？”
    “所以？”程轶被他这反应弄得火气又上来了，“校规第几条，需要我背给你听吗？好学生也明知故犯？”
    他往前逼近一步，学着刚才在工具间里裴路锦的样子，试图营造压迫感，“你说，我要是现在去告诉老杨，你会不会跟我作伴，再扫半个月教学楼？”
    他说完，紧紧盯着裴路锦的脸，期待从那上面看到慌乱或者气急败坏。
    但裴路锦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格外深。
    过了几秒，他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不是开心的笑，更像是某种嘲讽。
    “程轶，”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敲在程轶耳膜上，“你除了会告状，还会干什么？”
    程轶一噎，脸腾地一下热了，“我，谁、谁他妈要告状了！我就是……”
    “那你现在是想怎么样？”裴路锦打断他，语气没什么起伏，“拿这个威胁我？”
    程轶被他问住了。
    对啊，他想怎么样？
    他追上来，就好像只是为了证明，裴路锦也不是那么完美无瑕，只是为了看对方吃瘪，挽回自己刚才落下的面子。
    可要去告发……他程轶还真干不出这种事儿。
    打小报告，还是太掉价。
    看他语塞，裴路锦似乎失去了继续纠缠下去的兴趣，他转身欲走，但脚步又是一顿，侧过头，余光扫过程轶那张青红交错的脸，淡淡地抛下一句：
    “放心，我没你那么闲。”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下了楼，脚步声沉稳而清晰，一步步远去。
    程轶僵在原地，感觉自己像个鼓足了劲却一拳打空的傻子，裴路锦那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在说：你根本不值得我浪费情绪。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也彻底隐没了，走廊陷入一片沉沉的暮色。
    程轶望着空荡荡的楼梯口，他猛地抬脚，狠狠踹了一下旁边的楼梯栏杆，金属发出“哐”的一声巨响，在寂静的后教学楼里久久回荡。
    不就是好学生吗？不也和班上那些人一样吗？不搭理不就好了，安安静静扫完这半个月，然后分道扬镳不好吗？
    操！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他烦躁地扒了扒头发，终于也迈开步子，慢吞吞地往楼下走。
    只是这一次，他满脑子不再是检讨书，不再是打扫，甚至不是手机，而是裴路锦那张冷冰冰，偶尔会闪过一丝不耐烦的脸。
    还有那句——
    “你除了会告状，还会干什么？”
    程轶咬着牙，甩头把这句质问从脑子里甩出去。
    爱怎样怎样，关我屁事！
    他加快脚步，几乎是跑着冲出了后教学楼，仿佛要把身后那一片令人窒息的安静和那个阴魂不散的人影彻底甩掉。
    接下来的几天，程轶刻意避开了所有可能和裴路锦碰面的机会。
    放学铃一响，他要么磨磨蹭蹭等人都走光了才去后教学楼，要么就火急火燎提前开溜，试图错开打扫时间。
    偏偏天不遂人愿。
    这天他故意在球场耗到天黑，估摸着裴路锦肯定早打扫完走了，才慢悠悠晃到后教学楼。
    刚上到二楼，就听见工具间那边传来细微的动静。
    他心里咯噔一下，放轻脚步探头望去。
    果然是裴路锦。
    他正弯腰从工具间里拿出扫把，旁边还站着个矮个子的男生，戴着厚厚的眼镜，是学生会负责检查卫生的。
    “裴同学，真是麻烦你了，还特意回来一趟。”那男生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感激，“要不是我忘了锁门……”
    “没事。”裴路锦直起身，语气平淡，“正好我有点东西落下了。”
    程轶缩回头，靠在墙边，等着那检查卫生的男生离开，才故意踢踏着脚步走过去，弄出很大的声响。
    裴路锦正准备开始打扫，闻声抬头，看到是他，眼神连一丝波动都没有，又低下头自顾自地扫起来。
    那种被彻底无视的感觉又来了。
    程轶憋着气，也拿起工具开始干活，走廊里只剩下两人打扫的杂声，沉默像粘稠的胶水，糊在两人之间。
    程轶觉得浑身不自在，他宁愿裴路锦像那天一样冷言冷语地怼他几句，也好过现在这种彻底的漠视。
    他一边胡乱划拉着扫把，一边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裴路锦。
    他今天校服拉链没拉到头，露出里面白色T恤的一角，随着他弯腰的动作，再次瞥见里面那条隐隐约约的英文纹身。
    好奇果然会让人不受控，自从有了想看清裴路锦的纹身到底写着什么的念头，他的视线就时不时往明白瞟去。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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