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清玄在偏殿中央的蒲团上，已经枯坐了整整一天一夜。
    他眉头紧锁，额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那枚记载着《长春功》的玉简，就放在他膝前，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然而，修炼进展得极其不顺利。
    每当他按照法诀，试图引动外界那些充满生机的木属性灵气入体时，丹田深处那被死死封印的魔气，就会产生一股强烈的排斥感。
    仿佛冰与火相遇，天生对立。
    那丝好不容易引入体内的青色气流，在经脉中运行得磕磕绊绊，不仅速度缓慢，更是在经过某些特定窍穴时，会引发一阵针扎似的刺痛。
    这刺痛并非来自肉身，更像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抵触。
    更让他心惊的是，随着这微弱的正统灵气在体内流转，他感觉到丹田深处的封印，似乎……变得更加敏感和躁动了。
    就像沉睡的凶兽被不合口味的食物打扰，流露出一丝不耐烦的气息。
    他不得不分出大半心神，全力维持着封印的稳定，生怕有一丝魔气泄露出来。
    如此一来，修炼《长春功》的效率，低得令人发指。
    照这个速度，别说感应气感，怕是修炼个十年八年，也难有寸进。
    一股难以言喻的焦躁和无力感，如同藤蔓般缠绕上他的心。难道他这人魔混血的体质，真的无法修炼人族正道功法吗？
    那师尊的期望……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云逸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慵懒笑意的桃花眼。若是自己一直如此“废柴”，他会不会后悔当初的选择？会不会……将自己弃如敝履？
    这个念头一升起，就像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内心，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
    不行！绝对不能！
    他猛地睁开眼，凤眼中闪过一丝偏执的厉色。无论如何，他必须留下！必须变得有用！
    他再次沉下心神，不再刻意追求功法的完美运行，而是尝试着，极其小心地，引导那丝微弱的青色气流，避开那些产生强烈排斥的经脉节点，寻找着能让它勉强通过的路径。
    这是一种极其危险和痛苦的尝试，如同在布满荆棘的黑暗中摸索。
    他的身体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汗水几乎将灰色的衣衫浸透。
    ……
    主殿内，云逸看似瘫在躺椅上神游天外，实则正盯着只有他能看到的系统面板。
    【“溯源灵引”监测中……目标能量运行轨迹异常……】
    【灵气吸收效率：0.7%（低于正常值99.3%）】
    【能量属性反馈：混乱（83%），木属性（12%），未知排斥能量（5%）】
    “混乱？未知排斥能量？”云逸摸着下巴，桃花眼里闪过一丝了然，“果然有问题。”
    这效率低得离谱就算了，能量属性还这么混乱，那5%的未知排斥能量更是显眼。看来他这小徒弟身上的秘密，比想象的还有意思。
    他起身，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算了，去看看那棵小白菜怎么样了，别真把自己练废了。”
    他踱着步子，慢悠悠地走向偏殿。
    刚到门口，他就感受到里面传来一阵极其不稳定、时断时续的灵气波动，微弱得仿佛风中残烛。
    他推开殿门。
    只见凌清玄盘坐在蒲团上，身形摇摇欲坠，脸色白得像纸，嘴唇都被咬出了血痕，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湿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听到开门声，凌清玄猛地睁开眼。
    看到是云逸，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就想停止运功，气息顿时更加紊乱，喉头一甜，一股腥甜涌上，又被他强行咽了回去。
    “师、师尊……”他的声音干涩沙哑。
    云逸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这模样，可比他预想的还要惨点。
    他几步走上前，没有像上次那样用神识探查，而是伸出手指，直接搭在了凌清玄的手腕上。
    指尖触及的皮肤，一片冰凉的湿腻。
    凌清玄身体瞬间僵硬如铁，体内那躁动的魔气几乎要压制不住！他死死低着头，不敢看云逸的眼睛，心脏狂跳，几乎要冲出胸膛。
    完了……要被发现了……
    他甚至能感觉到师尊那温和的灵力，顺着他的手腕经脉，再次探入体内。
    这一次，云逸的灵力刻意避开了丹田气海等关键区域，主要在他那些运行《长春功》的次要经脉中游走。
    他清晰地“看”到了那丝微弱青色气流的运行路径——歪歪扭扭，避重就轻，简直像是在刀尖上跳舞，难怪效率低下，还搞得自己如此痛苦。
    更让他注意的是，在一些经脉节点处，残留着明显的能量冲突痕迹，那应该就是系统提示的“未知排斥能量”造成的。
    “啧。”云逸收回手，发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音节。
    这声音听在凌清玄耳中，无异于死刑的宣判。他闭上限，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然而，预想中的呵斥或质问并没有到来。
    他听到师尊用一种带着点无奈，又有点好笑的声音说道：
    “我说徒弟啊，你这修炼的……是哪个山寨版的《长春功》？”
    凌清玄愕然抬头。
    云逸正看着他，桃花眼里没有怀疑，没有审视，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和……戏谑？
    “《长春功》讲究的是中正平和，顺其自然。你这练得跟打仗似的，灵气它不听使唤很正常。”云逸随意地在他面前的蒲团上坐下，姿势依旧慵懒，“是不是感觉在某些地方特别堵，还疼？”
    凌清玄怔怔地点了点头。
    “那就是你身体以前的暗伤没处理好，经脉不通。”云逸面不改色地给他找好了理由，“强行冲关，只会伤上加伤。”
    他顿了顿，看着少年那双带着茫然和一丝残余惊恐的凤眼，忽然伸出手，屈指在他额头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
    “唔！”凌清玄吃痛，下意识地捂住额头，眼中的惊恐被这一下弹得散了大半，只剩下懵然。
    “修炼不动就不知道来问？”云逸挑眉，语气里带着点训斥，却又不像真生气，“自己瞎琢磨，走火入魔了怎么办？还得为师我来给你收拾烂摊子，麻烦。”
    凌清玄捂着微红的额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师尊。
    对方的眼神清澈，带着点不耐烦，仿佛只是在责怪一个不开窍的笨徒弟。
    他……他没有发现？
    巨大的庆幸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将他淹没。与此同时，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情绪，在他心底滋生。
    师尊他……是在关心我吗？
    “罢了，”云逸站起身，拍了拍根本不存在灰尘的衣袍，“看来这《长春功》暂时不适合你。你这身体底子太差，得先疏通经络，固本培元。”
    他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对着凌清玄勾了勾手指：“别坐着了，起来。带你去个地方。”
    凌清玄依言站起身，因为长时间的盘坐和心神消耗，脚步有些虚浮。
    云逸看了他一眼，啧了一声，伸手扶了他胳膊一把。
    那手掌温暖而有力，透过湿冷的衣衫传来稳定的支撑感。
    凌清玄身体又是一僵，却不同于之前的戒备，这一次，他感受到的是一种……让他几乎贪恋的温暖。
    他偷偷抬眼，看向云逸的侧脸。
    夕阳的余晖透过殿门，为他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那慵懒的眉眼在光晕中，竟显得有些……温柔。
    “师尊，我们去哪里？”他低声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
    云逸头也没回，扶着他往外走，语气依旧随意：
    “后山，泡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