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徒大典还在继续，高台上的气氛却有些微妙。
    几位长老的目光，不时瞟向太一峰那位的方向。只见云逸又恢复了那副懒散模样，单手支着下巴，眼神飘忽，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我要他”不是出自他口。
    可他那双总是带着三分倦意、七分随性的桃花眼里，此刻却清晰映着广场边缘那个孤寂的灰色身影，带着毫不掩饰的兴致，像猫盯上了毛线团。
    掌门李道明眉头拧成了疙瘩，传音再次在云逸耳边响起，带着显而易见的愠怒：“胡闹！云逸！你可知你在说什么？那少年骨龄已过最佳筑基之期，周身灵光晦暗，根骨平平！你选他？”
    云逸像是没听见，目光依旧黏在远处。
    李道明气得胡子微颤，加重了语气：“你太一峰一脉单传，收徒岂能儿戏！多少双灵根、甚至异灵根的天才任你挑选，你偏偏……”
    “掌门师兄，”云逸终于慢悠悠地回了一道传音，语气里听不出半点紧张，“收徒这事儿，不就讲究个眼缘吗？我看他顺眼，不行？”
    “你！”李道明被他这混不吝的态度噎住。
    旁边一位身着丹鼎殿长老服饰的老者，也忍不住捋须开口，声音虽缓，却带着质疑：“云逸长老，此子气息孱弱，步履虚浮，恐非良材。你身为太一峰之主，择徒需慎啊。”
    另一位刑律殿的长老更是直接，冷哼道：“我看此子眼神阴郁，非是心性纯良之辈。云逸，莫要一时兴起，误人误己。”
    面对四面八方的质疑，云逸只是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目光扫过几位出声的长老，最后定格在台下那抹灰色上。
    那少年依旧低着头，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周围的少年少女们，也下意识地与他拉开了距离，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鄙夷、好奇，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他像一块被排斥在暖流之外的坚冰，孤独地承受着所有无形的压力。
    云逸忽然笑了。
    他本就生得极好，这一笑，那双桃花眼更是弯成了月牙，里面仿佛有星光碎落，晃得人眼花。可那笑意里，却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痞气和不耐烦。
    他没用传音，清越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高台上下，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随意：
    “规矩是死的，我徒弟是活的。”
    “我云逸收徒，不看根骨，不看资质，只看眼缘。懂？”
    话音落下，满场皆静。
    高台上的长老们脸色各异，台下的人群更是爆发出了一阵压抑不住的哗然！
    不看根骨资质？这简直是颠覆了他们固有的认知！那可是青云宗的长老啊！多少天才挤破头都想得到的机会，就这么……给了一个看起来一无是处的“废物”？
    站在边缘的凌清玄猛地抬起头，那双沉静的凤眼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入了高台上那个人的身影。
    月白长袍，红色发带，笑得张扬又随意，仿佛周遭所有的非议和规则，在他面前都成了不值一提的尘埃。
    那人的目光正落在他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兴趣？
    凌清玄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一种极其陌生的、混杂着震惊、茫然和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悸动的情绪，瞬间冲垮了他长久以来筑起的心防。
    他为什么……
    然而，那点微弱的悸动还没来得及品味，就被更深的警惕和自嘲压了下去。他迅速垂下眼帘，将所有情绪死死锁在眼底深处。
    又是这样。先是给予一点看似特别的关注，然后呢？是更深的戏弄，还是……
    他紧抿着苍白的唇，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不能信，绝对不能信。
    ……
    收徒大典最终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了。
    云逸完全无视了身后各色目光，身形一晃，便如一片流云，轻飘飘地落在了依旧站在原地、浑身紧绷的凌清玄面前。
    “走了，小徒弟。”他语气轻松，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跟为师回太一峰。”
    说着，他很自然地伸出手，想去拍少年的肩膀。
    凌清玄却像是受惊的兔子，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他抬起头，眼神恢复了之前的冰冷和戒备，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凶狠。
    “为什么是我？”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沉郁。
    云逸的手顿在半空，挑了挑眉，不但没生气，眼中的兴味反而更浓了。
    啧，警惕性还真高。
    他收回手，随意地揣进袖子里，歪着头打量他，桃花眼里漾着戏谑的光：“嗯……这个问题问得好。”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看着少年因为紧张而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才慢悠悠地笑道：“可能是因为，你看起来比较……好玩？”
    凌清玄的瞳孔微缩，拳头握得更紧了。果然……是戏弄。
    看着他这副隐忍又倔强的样子，云逸心里那点恶趣味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不再逗他，转身便走，只留下一句：
    “跟上。或者，你想留在这里继续被当猴子看？”
    凌清玄身体一僵，目光扫过周围那些还未完全散去、指指点点的视线，咬了咬牙，最终还是迈开了步子，沉默地跟在了那道月白色的身影后面。
    他低着头，盯着前方那人随着步伐微微晃动的红色发带，眼神复杂难明。
    ……
    太一峰，果然如传闻中一般……冷清。
    除了主殿和几间依山而建的简陋屋舍，便是大片无人打理的灵田，杂草都长了半人高。灵气倒是充沛，但处处透着一股“主人很懒，勿扰”的气息。
    云逸带着新出炉的徒弟，径直走进了主殿旁边一间还算干净的偏殿。
    “以后你就住这儿。”他指了指房间，“缺什么自己去库房领，就说是我说的。领不到……”他打了个哈欠，“那就忍着。”
    凌清玄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只是快速而警惕地扫视了一下房间内部。陈设简单，但比他之前风餐露宿强了千百倍。
    “哦，对了，”云逸像是才想起什么，从他那看似空荡荡的袖子里摸了摸，实际是沟通系统，花了0.1积分，“兑换一颗”基础辟谷丹”。”
    【兑换成功。宿主积分剩余：15.6。】
    一颗圆润的、散发着淡淡清香的白色丹药出现在他掌心。他随手抛给凌清玄。
    “拿着，顶饿的。”
    凌清玄下意识地接住，触手温润。浓郁的丹药香气钻入鼻尖，让他干涸的丹田和饥饿的肠胃都下意识地痉挛了一下。这是他从未接触过的品质。
    他握紧丹药，喉咙动了动，却并没有立刻服下，而是抬起眼，再次问出了那个问题，声音低沉：“您究竟……为何选我？”
    他不信什么“眼缘”，更不信“好玩”。这位长老的行为处处透着古怪。
    云逸看着他这副浑身是刺的模样，叹了口气，语气终于正经了点，虽然眼神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
    “小子，别把所有人都想得那么复杂。”
    “我选你，自然有我的道理。或许是你这双不服输的眼睛，合了我的眼缘。”
    “既然跟我回了太一峰，就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收一收。”
    他指了指凌清玄手里的辟谷丹，“现在，你的首要任务是，把这个吃了，然后好好睡一觉。其他的，明天再说。”
    说完，他不再给凌清玄提问的机会，摆摆手，转身就溜达着走了，边走边嘀咕，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身后的人听见：
    “唉，收个徒弟比打架还累，回去补个觉先……”
    凌清玄站在原地，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殿外廊道尽头，许久没有动弹。
    手心里的辟谷丹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温热。他低头看着丹药，又抬眼望向空无一人的门口，那双冰冷的凤眼里，戒备依旧，却悄然混入了一丝极淡的……茫然。
    这个人，和他以前遇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他看不懂。
    ……
    云逸回到自己的寝殿，再次瘫倒在寒玉床上。
    【叮——随机任务“迷雾之下的真相”进度更新：初步接触完成。奖励积分100已发放。宿主当前积分：115.6。】
    “才一百？”云逸撇撇嘴，“这系统真抠门。”
    他闭上眼，脑海里却浮现出那少年紧绷的脸和那双写满故事的凤眼。
    “系统，对他进行深度扫描，需要多少积分？”
    【对目标人物（？？？）进行深度灵魂及血脉扫描，需消耗积分10000点。宿主积分不足。】
    云逸：“……”
    得，当他没问。
    看来这“乐子”背后的秘密，还得慢慢挖才行。
    不过，今天这徒弟收的，倒是挺值。至少往后这冷冷清清的太一峰，应该不会太无聊了。
    他翻了个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嘴角无意识地勾起一抹浅弧。
    而此刻，偏殿之中。
    凌清玄并没有服用那枚辟谷丹，而是小心翼翼地将其藏在了贴身衣物里。
    他走到窗边，望着太一峰外缥缈的云海和远处隐约可见的其他仙山灵峰，目光沉静。
    这里很安静，安静得让他不适应。
    那个名为云逸的长老，也很奇怪，奇怪得让他心慌。
    他摊开手掌，看着掌心因为之前用力过度而留下的深深指甲印。
    “师尊……云逸……”
    他低声念着这两个字，眼神变幻不定，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潭。
    无论你是真心还是假意，既然你把我带到了这里……
    那么，我就不会再放手了。
    窗外，暮色渐合，将他清瘦的身影逐渐吞没在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