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跟着店员往里走，脚下的路有点不平，许深折走得很慢。身后的周景澈怕他摔着，悄悄伸手虚扶在他腰后，没碰到，就那么跟着。
    直到走到密室门口，店员让他们摘下眼罩，周景澈才将手收回。
    摘了眼罩，眼前是间黑乎乎的教室。
    墙皮脱落，黑板上写着歪歪扭扭的“救救我”，桌上摆着积灰的课本，角落里还放着个破旧的布娃娃。头顶的灯忽明忽暗，时不时传来点“滋滋”的电流声。
    “哇——”顾清棠眼睛都亮了，凑到桌子边去翻课本，“这也太逼真了吧！”
    顾宴刚摘下眼罩就打了个哆嗦，往周景澈身边凑了凑：“你确定这是中等难度？怎么看着这么渗人……”
    周景澈拍了他一下：“胆小鬼，别吓着你妹。”说完转头看向许深折——对方正站在原地打量四周，没像顾清棠那样兴奋，也没像顾宴那样害怕，跟逛公园似的。
    店员的声音从广播里传来，“玩家需要找到三间教室的钥匙，解开最终谜题，才能从后门出去。提示会藏在教室的各个角落，祝各位玩家玩得愉快～”
    广播声一停，教室里彻底安静下来，只有那盏灯还在“滋滋”响。
    顾清棠第一个行动起来，伸手去翻讲台上的抽屉：“快来找线索啊！”
    顾宴缩着脖子，跟在她后面，手里还抓着个课本当武器：“老妹你慢点，别碰着啥吓人的东西……”
    许深折也动了。他走到黑板前，看着上面的“救救我”，手指轻轻碰了碰黑板边缘，发现那里有个小小的凹槽。
    刚要仔细看，周景澈就走了过来。
    “发现什么了？”周景澈的声音压得低，怕一会吓着一惊一乍的顾宴。
    ——那人正攥着他老妹的衣角，耳朵都绷直了。
    许深折指了指黑板边缘的凹槽，声音也放得轻了些：“这里好像能嵌东西。”
    凹槽不大，约莫巴掌宽，边缘磨得光滑，不像是自然破损。周景澈凑过去看，借着忽明忽暗的灯光，他隐约看见凹槽里刻着细小的数字：“3、7、1……
    像是密码位。”
    两人正琢磨着，顾清棠突然喊道：“你们快来看！这课本里有东西！”
    她蹲在最后一排的课桌旁，手里举着本泛黄的语文书，书页间夹着张皱巴巴的纸条。
    顾宴跟在她身后，凑过去看时还不忘小心翼翼四处张望，生怕突然冒出来个“鬼”。
    许深折和周景澈走过去，顾清棠把纸条递过去：“你看你看，上面写着字！”
    纸条是从练习册上撕下来的，字迹歪歪扭扭，还洇着点褐色的印子，像是水渍，又像别的。上面写着：“每天的第一节课，太阳照进窗户时，我总在第三排数格子——横七竖一。”
    “横七竖一？”顾宴皱了皱眉，“什么意思？数格子？什么格子？”
    周景澈看向教室的窗户。老式木框窗，玻璃裂着纹，窗台上积着厚厚的灰。
    他走到窗边，伸手摸了摸窗框：“窗户格子。老式窗户不都是横的竖的木条拼的？横七竖一，就是横排七根，竖排一根？”
    许深折走到第三排的课桌旁——纸条里说“第三排”，他对着窗户坐下，抬头往窗棂上看。
    那窗户确实是木条拼的，横排的木条一根挨着一根，他数了数，正好七根；竖排的却只有最左边一根，孤零零地竖着，把窗户分成了两半。
    “横七竖一，指的是窗棂的位置。”许深折伸手指了指第三排课桌正对的窗户，“太阳照进来时，影子落在桌上的位置，会不会是线索？”
    顾清棠立马凑过去，趴在桌上看：“可现在没太阳啊……”
    “密室里肯定有模拟的”太阳”。”
    周景澈说着，四处打量。教室后面的墙角有个老式挂钟，指针停在早上八点；讲台上的粉笔盒旁边，摆着个小小的台灯，灯口对着第三排的方向。
    他走过去把台灯打开，暖黄色的光立马射出去，正好落在第三排的课桌上，在桌面上投出窗棂的影子。
    横七竖八的影子里，有一根竖影特别清晰，正好落在课桌的抽屉拉手处。
    “在这儿。”周景澈伸手拉开抽屉。抽屉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小小的铁盒，铁盒上有个密码锁，正好是三位数字。
    “3、7、1，”许深折反应过来，“刚才黑板凹槽里的数字。”
    许深折走过去，手指按在密码锁上。
    纸条里说“第三排”，横七竖一，对应起来就是3（排）、7（横）、1（竖）。
    他按顺序输了3、7、1，“咔嗒”一声，铁盒开了。
    铁盒里没有钥匙，只有一张照片——黑白的，拍的是个穿着校服的女生，站在教室门口，手里举着个布娃娃，跟角落里那个破旧的布娃娃长得一模一样。
    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她总在午休时去器材室，说布娃娃的眼睛里，有回家的路。”
    “器材室？”顾宴皱眉，“这教室就一个门啊。”
    周景澈走到教室后门处——门是锁着的，上面贴着张封条，写着“禁止入内”。
    他伸手推了推，门没动，倒是旁边的墙壁发出点轻微的声响。
    许深折凑过去看，发现墙壁上有块砖是松动的，轻轻一抠就掉了下来。
    后面是个小小的暗格，暗格里放着一把铜钥匙，上面刻着“器材室”三个字。
    “找到了！”顾清棠蹦了一下，差点撞到顾宴。
    顾宴被她吓了一跳，手一抖，手里的课本掉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响，吓得他立马抱住顾清棠：“妈呀！啥玩意儿！”
    “是课本掉地上了！”顾清棠翻了个白眼，“我亲爱的哥哥，你能不能别这么胆小？！”
    周景澈走过去捡起课本，拍了拍上面的灰：“行了，别吓他了，赶紧去器材室。”
    用铜钥匙打开后门，外面是条窄窄的走廊，两边的墙壁上贴着泛黄的奖状，走廊尽头就是器材室。
    门虚掩着，里面隐隐约约传来“滴答滴答”的声音，像是水龙头没关紧，仔细一听却又像是时针的走动声。
    顾宴攥着顾清棠的手，躲在周景澈身后：“你……你们先走，我断后。”
    周景澈没理会他，推开门走进器材室。
    器材室不大，堆着些破旧的篮球、跳绳，角落里放着个铁柜，柜门上挂着把锁。
    天花板上的水管在滴水，墙上的时钟不紧不慢地走着，两种有规律混合在一起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清晰又诡异。
    许深折停在那个铁柜前。柜门上没有锁孔，只有四个画着图案的圆形按钮：布娃娃、篮球、跳绳、奖状。
    “这又是什么鬼？”顾宴凑过来，用手指戳了戳“篮球”按钮，毫无反应。
    许深折没说话，目光在按钮和房间内游移。
    照片……布娃娃……
    他下意识地望向墙角那个破旧的娃娃。
    昏暗的光线下，娃娃的纽扣眼睛黑得渗人。
    “路在眼睛里……”他喃喃自语，蹲下身，忍着那股陈旧布料的气味凑近了些。
    “有发现？”周景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也跟着蹲下，手电光打在娃娃脸上。
    就在光线聚焦的瞬间，许深折看到，其中一颗黑色纽扣的侧面，似乎刻着什么。他用指尖轻轻拂去上面的浮灰，一个几乎看不清的、小小的数字“5”露了出来。
    “是5！”顾清棠不知什么时候也挤了过来，小声惊呼。
    许深折盯着那个数字，又回头看了看柜门上的按钮。布娃娃是第一个，跳绳是每天的活动……
    “508……”他若有所思，“篮球是圆的，像零？”
    “试试呗！”顾宴已经等不及了。
    许深折深吸一口气，伸手按下了代表布娃娃、篮球和跳绳的三个按钮。
    “咔哒。”
    铁柜开了。
    柜子里放着第二把钥匙，还有一张地图，地图上画着三间教室的位置，最后一间教室旁边写着：“音乐教室，她总在那里唱歌。”
    音乐教室在走廊的另一头，门是红色的，上面画着个五线谱。
    用第二把钥匙打开门，里面比之前的教室亮堂点。墙上挂着破旧的小提琴、笛子，讲台上放着架老式钢琴，琴盖是打开的，琴键上积着灰。
    广播里突然传来声音：“她唱的歌，藏在琴键里，找到正确的音符，就能打开最后一扇门。”
    “握草……”顾宴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浑身一抖。
    顾清棠跑到钢琴前，伸手按了按琴键——“哆”的一声，声音又闷又哑。她又按了几个，琴键发出不同的声音，却没什么反应。
    周景澈走到钢琴旁，低头看琴键。
    琴键上有几个键是干净的，没有灰，像是经常被按到。
    他数了数，正好三个。中央C（哆）、E（咪）、G（嗦）。“这三个键是干净的，会不会是哆咪嗦？”
    许深折走到墙前看挂着的小提琴。小提琴的琴弦上，系着根红绳，红绳上挂着个小小的牌子，上面写着：“1、3、5，妈妈教我的第一个和弦。”
    “1是哆，3是咪，5是嗦。”顾清棠说道，“就是这三个键！”
    周景澈按顺序按下哆、咪、嗦——钢琴“叮咚”响了三声，教室后面的墙壁突然动了，缓缓移开，露出一扇小门，门把手上挂着最后一把钥匙。
    “找到了！”顾清棠兴奋地跑过去，一把抓住钥匙，“我们赢啦！”
    顾宴松了口气，吓得腿都软了，扶着墙才堪堪站稳：“可……可算出来了……这地方我再也不来了。”
    几人从小门走出去，回到密室店的大厅。
    等出了商场，阳光照在脸上，顾宴才彻底缓过神。
    顾清棠还在兴奋地说刚才找线索的过程。
    “你怎么还没你妹一个十岁小孩的胆子大？”周景澈看着顾宴那副样子，忍不住笑道，“刚刚在教室把你吓成那样。”
    “那是意外！”顾宴炸毛，“谁知道课本会掉地上！再说了，那地方黑咕隆咚的，换你你不害怕？”
    “我不害怕啊。”周景澈摊手。
    旁边的许深折认真想了想，他全程确实没觉得怕，光顾着找线索了。
    顾清棠故意凑过来，学顾宴刚才的语气：“咦——意外～意外～”说着就往周景澈身后躲，生怕顾宴揍她。
    “顾清棠你有本事别躲！”
    顾宴伸手就要去周景澈身后捞她，顾清棠赶紧往许深折身边跑，躲在他胳膊后面，朝顾宴做了个鬼脸：“有本事你过来啊！”
    顾宴气得追过去，顾清棠就绕着许深折跑，两人一个追一个躲，闹得不可开交。
    许深折站在中间，看着顾清棠蹦蹦跳跳的样子，还有顾宴假装生气却没真动手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
    周景澈看着许深折笑起来的眼睛，一时愣神。
    他想起在京市时，几次隔着马路看到的那个男孩，眼神总是落在空处，像蒙着雾的深潭。
    此时，潭水被风吹开，底下沉着的光终于透了出来，晃了他的眼。
    原来冰层之下，是这样温暖的水流。
    *
    脸颊上突然一冰，许深折猛地缩了下脖子，像只被吓到的猫。转过头，周景澈正笑着把一瓶草莓味的AD钙奶递到他眼前。
    “刚买的，不知道你爱不爱喝。”
    许深折愣愣地接过来，瓶身的凉意迅速渗进掌心，驱散了密室带来的那点闷热。
    他下意识用指尖蹭了蹭刚才被冰到的脸颊，那里还残留着一种奇怪的、挥之不去的触感。
    “……谢谢。”他声音有点轻，拧瓶盖时才发现，瓶盖已经被周景澈细心地拧松过了。
    许深折拧开瓶盖，刚要喝，就看见周景澈两手空空的，问道：“你不渴吗？”
    周景澈这才想起刚才只买了一瓶，挠了挠后脑勺，“你先喝吧，看看这个中奖没。中了就说明我渴了，没中说明我不渴。”
    许深折愣了下，显然没想到还能这样。他并不觉得自己能中，但还是顺着周景澈的话，看了一眼手上的瓶盖，随即眼睛亮了点，抬头对周景澈说：“中了。”
    周景澈凑过去看，瓶盖内侧印着“壹圆乐享”。
    他眉眼一弯，“可以啊，运气这么好。走，去小卖部换。”
    到了小卖部，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女人，正坐在柜台后看手机。
    周景澈把瓶盖递过去，装作若无其事地对老板说道：“姐姐，换一瓶AD钙奶，草莓味的。”又转头对许深折说，“你运气这么好，说不定下次还能中，这次还是你开。”
    许深折愣了一下，但还是听话的来到货架前，转头问周景澈：“原味的还是草莓味的？”
    “跟你一样吧，草莓味。”
    许深折从货架上拿了瓶草莓味的AD钙奶，周景澈扫码付钱。
    老板撑着下巴似笑非笑打量了周景澈一眼，刚刚对方一次性买了五瓶，到头来只中了一瓶，运气有点霉啊。
    不过作为商人的职业素养，她道：“小伙子运气不错啊，这奖不好中。”
    许深折拧开瓶盖——“壹圆乐享”。
    他眨了眨眼，把瓶盖递给周景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好像……中了。”
    周景澈接过瓶盖，递给老板，“姐姐，再来一瓶。”
    老板接过瓶盖，乐了：“嚯，这运气！行，拿吧。”
    许深折又拿了一瓶，拧开——“壹圆乐享”。
    这下连顾清棠和顾宴都凑过来了，顾清棠瞪大了眼睛：“小折哥哥你也太厉害了吧！连中三次！”
    顾宴也凑过来看：“真中了？我看看……我靠，你这手气可以啊，下次买彩票带我一个。”
    周景澈把第三个瓶盖递给老板，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得意：“没办法，朋友运气太好了。”
    许深折站在旁边，被夸得耳根泛红。
    老板挥了挥手，“拿去吧拿去吧，今天就当沾沾你的运气。”
    许深折这次却看向周景澈：“这次你试试吧。”
    周景澈看着他泛红的耳根，无声勾了勾唇，在货架前随手拿了一瓶，拧开——瓶盖内侧干干净净，只有“谢谢惠顾”四个字。
    “得，运气到你这儿就停了。”顾宴调笑着拍了下周景澈的肩膀。
    周景澈把瓶盖盖回去，毫不在意地朝着许深折笑了笑：“看来幸运之神更偏爱你。”
    许深折捏着那瓶没中奖的AD钙奶，冰凉的瓶身沁出水珠，湿了他的指尖。
    他瞥了一眼旁边，周景澈正靠着柜台和老板说笑，顾宴则手忙脚乱地拦着要去抓糖的顾清棠。
    没人注意他。
    他低下头，用衣服袖子垫着，悄悄拧开自己这瓶“谢谢惠顾”的瓶盖，又飞快地拧开旁边那瓶中奖的。
    两个白色的瓶盖躺在掌心，一个写着“好运”，一个印着“遗憾”。他几乎没有犹豫，将那个写着“壹圆乐享”的盖子，轻轻扣在了周景澈那瓶饮料上。
    做完这一切，他把那个“谢谢惠顾”的盖子攥进手心，塑料的边角硌着皮肤。
    为什么这么做，他自己也说不清，只觉得那点微小的“好运”，应该给那个把草莓味饮料递给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