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秋水共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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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这事若想知道原由,等店小二进来伺候饭菜时赏他一两银子,一问便知。
得了赏钱,店小二讲得眉飞色舞。
说是那丞相府千金,到了出阁的年纪,年初相中了太师府独子,只是人家早与丞相续弦所生的女儿暗生情愫。
千金年幼丧母,丞相多有愧疚,溺爱娇惯,养出了跋扈的性子,容不得小妹夺爱。
二小姐身子弱,说是受了风寒,不宜议亲,婚事便一直搁置。
丞相与丞相夫人都伴驾去了五台山,长子公务繁忙,几个庶出弟妹尚且年幼,便无人能管束。
城中大小医馆都听到了风声,惹不起丞相府的最受宠的千金,这才没人敢去丞相府为二小姐诊治。
相府二小姐本就孱弱的身子,风寒一拖再拖,病情复发恶化,她的贴身侍女是乳娘所出,两人情谊更胜亲姐妹,故而出门奔走求医。
店小二消息灵通,说那侍女私带外人被打了一顿,现下正沿街胡言乱语着相府千金要杀人呢。
打发走店小二,问荆坐不住,觉着是自己冲动办了错事,翻出窗去把人寻来,思来想去,也只能抱到小神医这里救治。
小姑娘断了腿,爬了半条街晕在巷子里给问荆捡到,身上打得皮开肉绽,好在没伤着五脏六腑。
卜卜等小神医上好夹板后接手照看,不多时小姑娘醒了,操着破锣嗓子喊救命,也顾不上疼就想着起身。
小神医在她身上下了两针,麻了她半截臂膀,动弹不得。
待人冷静下来,她再问相府二小姐的病情病况。
小姑娘回道是高烧不退,前日被灌了两碗人参鸡汤,面生暗疮呕吐不止。
小神医收拾好药箱,叮嘱卜卜留下看护,戈澜乐颠颠就跟着她出去了。
2。
堂而皇之走进相府自是不行,小神医寻了处偏僻的院墙,一跃而过,落地无声。
戈澜在她身旁说笑,若小神医生在江湖,必是踏雪无痕的高手。
小神医充耳不闻,在七歪八拐的院落里畅行,戈澜问她怎认得路,而后一想,老国医大半辈子落在皇都,总不能只认得医官一家。
二小姐的院子面阴背阳,跟前也没几人,留在屋前就剩她年迈的乳娘与两三女婢。
乳娘正哭着,见有生人来,惊慌失措地前去迎接。
戈澜把来意一说,乳娘欣喜若狂,引他们入室。
二小姐在床上气息奄奄,小神医掀开被褥,戈澜不好继续留着,转身出门把院里的人都招呼在一起,互相看住,别想着出去通风报信。
小神医诊断二小姐是虚寒症,脾胃不和,虚不受补,约莫是体质受不得人参,手臂腰背都起了疹块。
要先催吐,再灌汤药调理,乳娘忙按照她的吩咐去准备。
太阳落了山,二小姐的烧退下,人也跟着清醒过来。
小神医起针,让乳娘为她更衣,被褥也撤去一床,无需捂得如此密不透风。
二小姐与小神医年纪相仿,看了许久,才轻声细语地询问是否见过。
小神医不答,留了药方和药材,提起药箱便往外走去。
戈澜在门口打了个哈欠,见小神医出来,顺手搂进怀中,腆着脸邀功。
他们回得急,没给乳娘来送的机会。
只是夫妇俩这一走,院里的耳目便有了机会,第二天一早相府的家丁就进了客栈来搜。
小神医累得还没起,戈澜在屋里说来多少打多少,问荆同云雾七好一通闹腾,连巡城的卫兵都被惊动。
小神医倦意未消,缩在戈澜怀里问外头什么动静,戈澜只答是戏班子来搭台。
终还是卜卜来敲门,说问荆和云雾七要和卫兵打起来了。
好在两人到底是没动上手,只是气氛剑拔弩张,瞧着骇人。
相府千金亲临,直问昨日偷摸入府的小贼在哪。
小神医起来梳妆,又让戈澜在屋里躲着不许出面,戈澜恍若受了天大委屈,反问自个儿哪里见不得人。
二小姐是待字闺中的姑娘,小神医进二小姐院子,可,戈澜进,就是不可。
戈澜只好在屋里挠墙带孩子。
小神医走下来,与相府千金面对面站着,相府千金竟把她认出来了,却又道不出是何人,只记得是以前家中请过的一位贵客抱在怀里的孩子,与府中姊妹一同游戏过。
她记着父亲与母亲待其恭敬的模样,怕是得罪不起,只是眼下架子都摆好了,不耍威风就退场,又心有不甘。
好在相府长公子来得及时,呵斥了胞妹,又给小神医赔了不是,这才收场。
长公子解释说是好友相告,知道了妹妹胡闹一事,特来教训。
那好友自然就是今日好巧不巧入宫的医官家那位翩翩公子了。
长公子虚长几岁,已有家室,他自然是记得小神医身份。
丞相头风之症便是老国医妙手医治得以痊愈,这份恩情还不到老国医身上,便是要报给小神医的。
客栈乱糟糟一片,长公子命人收拾,戈澜趁此时机下来把小神医牵牢,生怕给人抢了去。
长公子见小神医神色冷清,有些意外,小神医幼时活泼烂漫,在相府里躲猫猫能窜上房梁,与如今可谓是判若两人。
既然相府的长公子在,那二小姐的侍女便也能顺利给抬回去,这可是个忠仆,小小年纪,总不好流落在外。
人都散了,小神医回到房中,戈澜抱着她不松手,吃味说谁都见着过娘子儿时模样,就他不曾。
小神医扶桌看起卜卜临的帖,回道瞧着卜卜便是,连竹娘都说卜卜脾气秉性似她孩提一般。
卜卜长大,定是个豁达开明,顾盼生姿的姑娘。
戈澜想着想着便心疼起小神医来,作势要搂,被小神医一指顶头推开,撵去备饭菜。
未免再生枝节,戈澜一行只休整了一夜便快马加鞭别了都城。
卜卜在东摇西晃的车厢里洒了茶水,气呼呼地探出脑袋让驾车的两人慢些,她正学斟茶呢。
问荆拉着缰绳笑呵呵地问她要不要再学学赶车。
卜卜朝他扮了个鬼脸,回去继续和茶具大眼瞪小眼。
小神医握着一卷医书,阖眼躺在戈澜怀里,嗅着令人神安的茶香小憩中。
戈澜搂着人八风不动坐着,一条长腿几乎要抵到车厢尽头,卜卜的茶也只能朝他嘴里敬去。
丁点大的地方挤了三人,角落堆着药箱医书,再加上茶桌茶具,不剩多少地方能舒展,卜卜学了会儿觉着无趣,钻出去,声音甜脆地问如何驾车。
戈澜笑得胸腔微颤,把小神医闹醒了,她仰首抬眼,眉心被亲了一下。
他问想去哪里。
小神医放空思绪,出神好一会儿,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戈澜玩兴大起,要带她去看怒海狂涛,浪击千层。
虽是瀚海长大的儿郎,戈澜却也是见识过海阔天空,水天一色。
他们上了一艘出海的商船,卜卜被汹涌的浪潮吓得小脸煞白,嚷着要回去,被问荆和云雾七轮着哄都不见消停。
晚上卜卜拒不进食,还吐了一地,瞬间蔫吧下来。
戈澜不曾想小神医也走不惯水路,饭菜只动了寥寥数口。
就寝时,卜卜抱着枕头来找小神医,说是海浪拍得她睡不着。
小神医抱了卜卜拍哄着,船舱里床窄,戈澜只好披了衣服去甲板上与船老大一众饮酒赏月。
海上生明月,他想与小神医看的,戈澜这顿酒喝得甚是寂寞。
翌日小神医也不出船舱,戈澜见她在教卜卜煎药,没敢打搅,又去帮船员收帆。
这夜卜卜还是在小神医怀里躺着,戈澜来时孩子已经睡下了。
他道了声奇怪,笑话卜卜出了海性子都变了。
小神医给卜卜掖好被子,起身与他去甲板上透透气。
戈澜将外衣披在小神医肩头,没说什么话,只是挨着坐着,直到小神医倚着戈澜静静睡去。
第二天卜卜在自己的小床上醒来,忙去找小神医,她正在挑拣带来的药材。
卜卜收拾一番,嚼着干粮就挽袖去煎药。
有时小神医也会让卜卜煎上一炉子温习练手,大多是保养健体的汤药,或补气血或健脾胃。
戈澜进屋见桌上已经盛了一碗,如常饮下,卜卜那头守着药炉,瞠目结舌问他不怕是泻药么。
还未等戈澜回话,云雾七就扑了进来,身后跟着莫不着头脑的问荆。
云雾七被药香勾来,盯完药炉又去盯卜卜,接着目光慢慢挪到窗口端坐的小神医身上。
问荆则是瞅了眼戈澜手里的空碗,嗅了嗅,问这回喝的是什么药。
云雾七扭过头,满脸不可置信,和卜卜方才的神情如出一辙:“你喝了?”
戈澜耸肩,嗯哼一声算是答复。
这下云雾七的五官都扭曲了,一时言语不能。
戈澜莫名其妙,不以为意地将碗递给卜卜,意思是再来一碗。
卜卜怯生生去看小神医,云雾七抹了把脸,觉着这里没他们事了,拉着问荆往船舱外走去。
戈澜还在咂巴着嘴问卜卜这药是补哪里的。
小神医却在这个当口将目光从风平浪静的海面收回了屋里,她轻描淡写地说:“安胎药,我喝的。”
3。
砸了一口碗,却没人在意。
卜卜嘟着嘴,抱怨小神医,一开始不让说,害她只能变着法打扰他们夫妻俩同床。
云雾七在戈澜要去抱人的前一刻将其扯住,义正言辞地呵斥他要收住力道。
看小神医面色就知道还没坐稳,不然用不着煎这药。
戈澜挠了挠头,最终选择将人都轰出去,独自面对小神医。
小神医起身去熄药炉,被戈澜抢了去,卜卜出去前留好一碗,他处理了药炉,捧起药碗一勺子一勺子吹温了送到小神医嘴边。
喝完药,小神医又到窗边坐下了,她不晕船,久居深山,碧波万顷的光景少见,不单是见着戈澜兴致勃勃,自己亦是心驰神往,便让卜卜瞒了下来。
是在皇都就有了的。
戈澜又是欣喜又是惊慌,手足无措地把人往怀里揽。
小神医牵引着他的手在尚且平坦的地方停留,情至深处,无需多言,她十分期待这个小生命的到来,这几日想了许多的往后。
对孩子的想法,是戈澜在客栈絮叨她孩提模样时一闪而过的,小神医不曾料到会转念既有。
只是有一个与自己相像或者与他相像的孩子,能承她医术、随戈澜习武、与卜卜结伴,她由衷期冀。
痛失恩师后避世不出的五年里,她从未想过将来,现下却日思夜想得紧,这样的变化令她不安起来,尤其是在漂浮不定的海面上,情绪更是起落无序。
戈澜避开重要部位将她抱紧,耳鬓厮磨,他低沉地说着安抚的话,聊着并不久远的未来。
白羽长翅的海燕掠过波澜,向着湛蓝的穹顶翱翔而去。
或许不久以后,葱郁的山脉中,背倚青峰的木屋里会迎来一声清亮的啼哭;
亦或是北荒风沙暂歇的时节,游金一家上下人来人往的忙碌,庭院里时而传出咿呀学语声;
4。
寒来暑往,春去秋来,再去眺望往昔所谓的“今后”,却也不是那么遥远的事了。
也许会有一位医女自罗家村纵马而出,从江湖郎中到朝堂医官,名震四海。
有人问及师出何方,她便望着北方的天空出神良久,而后笑魇如花地说起一位面慈心软的小神医……
作者闲话:
至此完结,短篇随笔,江湖再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