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堇看着被羽山珺抓在手中的保单，僵住了。
    羽山珺抬起手，微微歪头打量起这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眼神惊疑不定。
    “你是何人？或者说，你是什么？”
    白堇默然片刻后，扬起职业微笑道：“我是地府承安保险代理人，白堇。这位先——大人，能否将您手中的东西还给我？”
    羽山珺瞥了一眼手中的黑纸，纸上所书之字与他所识之字不尽相同，笔画较少，但大部分能认得出来。
    只不过字体能认出大概，但是组合在一起却完全看不懂。
    而这个突然出现的黑衣人更加可疑。
    他扫了一眼周围的狱卒，发现他们皆是满脸茫然地看着他，似乎并未看到这黑衣人。
    只有他能看见么？
    羽山珺攥紧手中黑纸，并未回答他的问话。
    这时，一名容貌昳丽却身着男装的女子忽然奔至他身前，行礼道：“大人，刺客已气绝身亡。”
    整个龙牙司守卫兵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包围了刑狱。
    羽山珺扫了一眼周围，下令道：“全部撤回去！留春，尸体埋了。”
    姬留春应道：“是！”
    羽山珺说完转身便离开了邢狱。
    十年前，师父曾迫于无奈告诉自己，唯一能救母亲的方法，便是以魂补魂。
    若是能寻到特殊魂灵……
    那这个……算不算特殊魂灵呢？
    羽山珺目光晦暗地睨了一眼黑衣人。
    他拎着流银刀回了停山居，黑衣人默默跟在他身后。
    方才刚离开邢狱没多久，正卸了官服准备睡下，秦思博就敲响了房门。
    禀告刺客逃脱时，羽山珺还不相信。
    直到被鹿雨笙那一拳击退才信了。
    一个人怎么可能忽然变化如此之大。
    偏偏在自己起了兴趣时，这人突然暴毙了。
    也许与这诡异的黑衣人有关。
    羽山珺推开房门，转过黄花梨雕螭龙绿石屏风，往那黑漆彭牙四方桌前坐下，流银刀朝后一扔，分毫不差地落到武器架上。
    他指关节轻轻扣击桌面，斜睨着指上这枚银戒，浅色瞳仁中一缕烛火徐徐摇曳。
    “方才那刺客，可是与你有关？”
    白堇挂着那副标志性的笑容，忽然闪现到他面前，抬手便朝他手中抓去。
    羽山珺眉尖一跳，似乎是没想到对方这犹如鬼魅般的速度。但他反应极快，一个旋身已经拉开了距离。
    白堇笑了笑，凡人之躯还想负隅顽抗？
    然而下一秒他便笑不出来了——
    羽山珺身上忽然爆发出一阵炫目的金光！
    白堇神情一凛，连忙缩回手，瞬间退至三尺开外。
    这人竟然有气运之光护体。
    白堇皱起眉，脸上的职业笑容都有些挂不住了。
    麻烦了，每个世界每个时期都会出世一名大气运者，这些大气运者无一不是惊才绝艳，能够影响历史的大人物。可能是绝世枭雄，也可能是帝王将相。
    这种人，不是他能动得了的。
    保单落在此人手上，除非他本人自愿归还，否则，就算他是阴冥鬼神，也奈何不得对方半分。
    这鹿雨笙，当真是霉运灌顶、厄运连连啊……
    偏偏保单的增值服务，只要是手持保单者就能使用。
    他头痛地看着羽山珺，叹了口气：“羽山珺，这保单乃是鹿雨笙购买的，希望您能归还于他。我乃是地府阎罗殿座下鬼使，专门负责阎罗殿控股的保险公司代理。当然，代理人并不只有我。若是您愿意归还，您死后我必为您申请福利作为答谢……”
    他说到这里，见羽山珺目光诡异地瞪着自己，还以为他是不同意，于是默默闭嘴。
    “你说……”羽山珺忽然道：“此物乃是他买的？”
    白堇道：“……是的。”
    羽山珺问道：“有何作用？”
    谈到这个白堇可就不困了，作为一个卖保险的，最喜欢听到这句话了。
    就保险五大要素侃侃而谈了半个时辰。
    羽山珺总算搞清楚了，他露出一丝奇异的笑容，“有意思，那我也买一份吧~”
    他又说了保险代理人最喜欢的一句话。
    白堇立刻笑容满面：“您想购买哪种保险呢？我们是一家集保障、健康管理、财富规划为一体的综合服务机构，你看看你喜欢哪种？”
    羽山珺也微笑道：“嗯……都很不错。可是，我想找到鹿雨笙之后再买。”
    白堇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懂，总有这种刺头儿一样难搞的客户。
    当然，羽山珺这句话倒是提醒了他，这保单还没给鹿雨笙拿回来呢。
    他瞬间头脑清醒了，试探道：“您找他是要……？”
    “从你刚刚提及的内容来看，鹿雨笙怕是已经移魂到了其他人身上，并且只在这方圆三里以内。既然你想让我将这个”保单”归还与他，我也不难为你，我可以还给他，但是我得亲自还给他。”
    白堇犹豫着想道，反正也奈何不了对方，不如看看他打的什么算盘吧。
    “那也行，不过您打算如何还给他呢？”
    “刚刚你是不是说了几项增值服务？”羽山珺拎起手中的保单，刚刚白堇给他解释了那些所谓增值服务。
    “第一，保单持有者可对受益人的日常生活情况全方位监控。
    第二：受益人可每月领取生存金，只要活着便可领钱（此项服务为被动服务，每月自动发放，无需触发）。
    第三：遇到生存风险时，受益人可短时间内增加体能和智慧，以及借给给受益人小部分勇气，助受益人平安度过风险。使用完之后再归还公司。
    第四：移魂大法，受益人可随机移魂至方圆三里内的任何人或新死尸体上，若是移至活人身上，则原主魂魄沉睡，受益人完全掌控肉身操作权。若是在此期间死亡，原主将同时死亡；最多可保持三年，超过三年，则原主魂归大地。每月只可触发一次。
    第五：若是受益人使用了移魂大法，保单持有者可直接看到其灵魂。”
    白堇一口气复述完，问道：“可是哪里还有疑问？”
    羽山珺问道：“这最后一项，我现在算不算保单持有者？”
    白堇愣了愣，回道：“算。”
    哦，所以下次见面，他就能看到鹿雨笙真实的模样了……
    紧接着羽山珺又继续问道：“这投保人与受益人可以是不同之人？”
    白堇道：“是的。”
    难怪会将保单持有者与受益人分开说明。
    只是这保单持有者的身份，原本应该是最为亲近之人，可随时为受益人保驾护航，提供帮助。
    没想到被他这个陌生的有心之人拿到了手……呵呵~
    这白堇看起来并不是他能对付的，从他瞬移的那一招便能看出，想要用他做药引，怕是痴人说梦。
    而白堇刚刚突然后退三尺的举动，也让他瞬间意识到，对方也奈何不了自己，否则不可能不继续抢夺保单。
    那既然这样，就不用客气了。
    翌日，羽山珺至圣殿汇报完前夜刺客闯宫一事后，又匆匆赶回。
    接下来十几日，羽山珺整个人都变得心不在焉。
    这般异常，身边的两位得力干将早已察觉。
    姬留春一脚踹向秦思博的屁股，将他踹了个踉跄，扑到了停山居门上。
    “姬留春！你哪里有点女子样？！”
    “那你很男子样吗？不仅喜欢吃甜点，还爱绣花呢！嗤——”
    “我绣花那是在练功！你懂什么！”
    “切，绣花神针吗？”
    “你——！”
    “闭嘴！”
    一道嗓音响起，微凉低沉还带着微微沙哑。
    二人立刻收声抬头看去。
    结果同时吓了一跳！
    “大人！您……您这是……怎、怎么了？”秦思博大惊失色，一个滑跪冲到羽山珺面前。
    姬留春稳重地行至羽山珺面前行礼，虽然面上有些讶异，但语调仍然波澜不惊：“大人，昨夜没睡好吗？”
    羽山珺道：“无碍，你们都回去吧。”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恭敬行礼道：“是！”
    羽山珺这十几日来，不管在做任何事都显得心不在焉，只是因为他分心观看着监视器里的鹿雨笙。
    一开始，他从未见过如此逼真的画面出现在自己面前，心中感到惊奇之际面上却不动声色。
    白堇：……果然不愧是这个时代的大气运者，看看这面不改色的气度。
    羽山珺并未注意到白堇的打量，他的注意力都在鹿雨笙身上。
    刚开始那几日都很寻常，但是这一日……
    鹿雨笙走在一方碎石路上，周围是一片围起来的篱笆。
    而他手上端着碗汤药，浓稠乌黑，袅袅冒着白气。
    鹿雨笙走到茅屋前，推开了破旧的木门。
    那是间不小的茅草屋，厅里陈设简漏，一张四方木桌两把木椅，上头污渍油光滑亮，显然用了不少年头。
    四面朽木墙上还破了些洞，呼呼漏风进来。
    他推开右手间的那扇房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躺着一个人，被褥单薄，墙缝漏风。
    得亏如今日橙阳暖融，凉意不浓，否则床上那病重昏迷之人怕是熬不过去。
    鹿雨笙手中汤药正是给此人服用的。
    他将汤碗放置于桌面上，来到病人床前，唤他：“喂！醒醒！起来吃药！”
    那人仍旧一动不动，昏迷不醒。
    鹿雨笙并不知道这人是谁。
    这是他从小溪边捡回来的。
    他那日使用移魂服务，随机进入了邢狱墙外围某个路人身上。
    那时天光大亮，百姓们早起干活，挑着扁担做买卖，吆喝声不绝于耳。
    他发现自己移魂到了一名少年身上，当时正坐在路边，面前摊着一块脏兮兮的旧布头，上面摆着些新鲜药材。
    兴许是他自己采摘的，都是些药铺里最常见的寻常普通药材。
    他倏然呼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慢慢缓解下来。
    差点就真的死了……
    一种名为后怕的情绪涌上来。
    他坐在路牙子上许久，都未曾有一人来问价。
    等等，保单呢？白堇呢？！
    他猛地抱住头，瞳孔地震，喃喃自语道：“保单……好像弄丢了？”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没了保单和白堇，他要怎么活下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鹿雨笙抱着头在地上打滚，泪流满脸，嘴里不停念叨着怎么办。
    人们路过这里，见此情景都像躲瘟疫般绕开。
    忽然，一双布鞋停在鹿雨笙面前，头顶传来一道声音：“虎蛋儿，你在干啥子哟？脑壳疼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