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的雨丝斜斜切过窗棂，打在“北酒茶馆”的木招牌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这招牌是千里北君亲手写的，笔锋张扬，带着股少年人特有的不羁，只是“酒”字旁边被他用朱漆补了个小小的“茶”字，看着有些不伦不类。
    茶馆里暖意融融，炭火烧得正旺，映得四壁的竹编灯笼泛着橘红的光。
    角落里，一个穿着湖蓝色长衫的少年正捧着茶碗，看着对面窗边的身影，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所以你就想成为天下第一，然后去找她？”少年放下茶碗，瓷碗与木桌相碰，发出清脆的响。
    他叫苏文砚，是三个月前偶然路过此地，被千里北君拉来当“账房先生”的，说是账房，其实更像个听故事的客官。
    千里北君正对着窗外的雨景出神，闻言回过头，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他比三年前长开了些，褪去了少年的青涩，眉眼间多了几分沉静，只是那双眼睛依旧亮得惊人，像藏着星子。
    “嗯。”他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点执拗。
    “师傅说她是钥家的人，可钥家藏得太深，江湖上打听了半年，连个影子都没摸到。”
    苏文砚挑眉：“那你倒是说说，成为天下第一，跟找她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要学那些江湖莽夫，打赢了谁就抓来问”见过钥枫儿吗”？”
    “不然呢？”千里北君拿起茶壶，给自己续了杯茶，茶汤琥珀色，泛着淡淡的桂花香。
    “江湖人都认拳头，等我成了天下第一，登高一呼，总有知道她下落的。”
    苏文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你倒是去参加武林大会啊，跑到这江南水乡开个茶馆算什么？我可听说了，下个月嵩山就要办”论剑大会”，各路高手都去，你去了说不定能混个名次。”
    千里北君呷了口茶，慢悠悠道：“急什么。”
    他顿了顿，看向苏文砚。
    “你尝尝这”秋露白”，我新酿的。”
    苏文砚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眉头舒展：“嗯，比上次的”雨前春”顺喉些，桂花放得正好，不抢茶香。”
    他是书香门第出身，懂些茶道，起初觉得千里北君开茶馆是胡闹，如今倒也品出些门道来。
    “那是自然。”千里北君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我这手艺，练了快一年了，从采叶到发酵，哪一步不是亲力亲为？”
    “所以你就从你师傅那偷跑出来，然后在这里开了一家茶馆，”苏文砚看着他，语气带了点揶揄。
    “所以你说的天下第一，是酿茶技术天下第一？”
    千里北君脸不红心不跳：“那怎么了？酿茶天下第一，那也是天下第一嘛。”他放下茶杯，走到柜台后翻出一本厚厚的册子。
    “你看，这是我记下的配方，从龙井到普洱，从花茶到药茶，总有一款能让全江湖的人都叫好。等我的茶名号响了，自然有人找上门来，到时候我就问”知道钥枫儿在哪吗”，答上来的，免费送一年的茶，答不上来……”
    “答不上来就不给喝茶？”苏文砚接话道。
    “那多小气。”千里北君摇头。
    “答不上来就……就多买两斤，帮我把名号传得再远些。”
    苏文砚笑得更厉害了：“你这如意算盘打得，隔着三条街都能听见响。”
    他正说着，茶馆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冷风裹着雨丝灌了进来，带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
    来人穿着粗布短打，肩宽背厚，胳膊比寻常人的大腿还粗，脸上带着道刀疤，从眉骨延伸到下颌，看着有些凶悍。
    他一进门就嚷嚷：“老板，有好酒吗？给我来三斤！”
    千里北君从柜台后探出头：“客官，我们这是茶馆，不卖酒。”
    “茶馆？”刀疤脸愣了一下，扫了眼墙上的招牌。
    “那”北酒茶馆”四个字是瞎写的？”
    “哦，那是我当初想写”北君茶馆”，写错了，又懒得改，就补了个”茶”字。”千里北君说得轻描淡写。
    刀疤脸显然没听过这么离谱的解释，眉头一皱：“少废话！有什么喝的都给我端上来，爷渴了！”
    苏文砚拉了拉千里北君的袖子，低声道：“别跟他计较，看样子是跑江湖的，脾气冲。”
    千里北君点点头，转身去沏茶。
    片刻后，他端着一个粗瓷大碗出来，碗里是琥珀色的茶汤，还冒着热气：“客官，尝尝这个”铁罗汉”，够劲。”
    刀疤脸看也没看，抓过碗就往嘴里灌，咕咚咕咚几口下去，大半碗就见了底。
    他抹了把嘴，砸吧砸吧嘴：“嗯，这玩意儿还行，再来两碗！”
    千里北君挑眉，这“铁罗汉”是他用岩茶发酵的，茶性烈，寻常人一杯就觉得涩，这人居然直呼“还行”，倒有些意思。
    他没多说，又去端了两碗来。
    刀疤脸依旧用大碗牛饮，三碗下肚，才打着饱嗝抹了嘴，眼睛扫过茶馆，最后落在墙上挂着的一把剑上。
    那剑用布套着，看着平平无奇，却是千里北君从不离身的“碎星”。
    “老板，你这茶馆里还挂剑？会武功？”刀疤脸语气带着点挑衅。
    “略懂些皮毛，防身用的。”千里北君靠在柜台边，手无意识地摸着腰间的玉佩。
    “皮毛？”刀疤脸嗤笑一声，站起身，猛地一拍桌子。
    “我看你这茶不怎么样，淡得像水！还敢开茶馆骗钱？”
    桌子被他拍得“哐当”响，茶杯都震得跳了起来。
    苏文砚脸色一变，刚想开口，就见千里北君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客官这话就不对了。”千里北君看着刀疤脸，眼神里没什么火气，却带着股说不清的威压。
    “我说你大块头是来挑事的吧，我的茶不好喝，你还喝了三大碗，别人用杯子喝，你用碗喝，这会子倒嫌淡了？”
    刀疤脸被噎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老子说不好喝就是不好喝！今天要么你赔我银子，要么我拆了你这破茶馆！”他说着，伸手就去抓千里北君的衣领。
    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千里北君时，一道劲风从后堂刮来，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喝声：“住手！”
    一个穿着灰色劲装的青年快步走了出来，他身材魁梧，比刀疤脸矮不了多少，面色黝黑，眼神却很亮，正是千里北君半年前救下的孤儿，如今留在茶馆帮忙，一手蛮力惊人。
    “老板，怎么了？”青年问道，目光不善地盯着刀疤脸。
    千里北君瞥了刀疤脸一眼，淡淡道：“司空云峰，给我揍他。”
    “好嘞！”司空云峰应声，挽起袖子就冲了上去。
    他没学过什么章法，但胜在力气大，动作快，一拳就朝着刀疤脸的面门挥去。
    刀疤脸没想到这茶馆里还有帮手，愣了一下才堪堪躲开，拳头擦着他的耳边过去，带起的风刮得他脸颊生疼。
    “找死！”他怒吼一声，也挥拳打了回去。
    两人瞬间扭打在一处，茶馆里的桌椅被撞得东倒西歪，茶杯碎了一地。
    苏文砚早躲到了柜台后，看着场中，眉头紧锁：“小北，这刀疤脸看着有几分蛮力，司空云峰怕是……”
    话没说完，就听“砰”的一声闷响，刀疤脸被司空云峰一记肩撞顶在胸口，踉跄着后退几步，撞翻了一张桌子。
    他还没站稳，司空云峰已经欺身而上，抓住他的胳膊往后一拧，只听“咔嚓”一声轻响，刀疤脸惨叫起来，疼得冷汗直流。
    “服了没？”司空云峰瓮声瓮气地问。
    刀疤脸疼得说不出话，只能连连点头。
    千里北君走上前，踢了踢他的腿：“说，是谁让你来捣乱的？”
    刀疤脸脸色发白，咬着牙道：“没人……没人指使，是我自己喝了茶想赖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