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若尘将娴女和元宵转移到一个废弃的房子里。
    在黄若尘的监督下，苏初橦不情不愿地贴了满屋子的符纸。
    娴女一脸愤恨地看着他们：“亏我还觉得你们是名门正派，能替我们伸张正义，让元宵带你们去地下室。没想到，你们和他们竟然是一伙的。”
    黄若尘也没有解释：“再杀下去，你就入不了轮回了。”
    “我从未想过要入轮回，我想的从来都是与他们同归于尽。无惧，不悔。”
    娴女坚定的眼神撞进纪璟书的瞳孔里，纪璟书的心脏猛的跳动了一下。
    那个眼神里没有一丝对不入轮回的恐惧，只有对报仇雪恨的坚定，不染其他。
    纪璟书想，如果自己是这样的境遇，怕是会比她坚定百倍。
    莫名的，纪璟书幻视了云寒砚。他师尊说天下苍生时的眼神，和这个一模一样。
    “阿书，你要记住，我们修仙之人要以守护天下苍生为己任。”
    有自己想做的事，想要守护的东西，眼神就是如此坚定。
    “你……很好。”
    莫名的，纪璟书对娴女说出了这句话。
    他就是想说这句话，他是真心觉得娴女很好。
    娴女微微一愣，抬起头看着他。
    酒席很快就备好，一片祥和的气氛，村名们的脸上甚至都看不出来亲人逝去的悲伤，全是喜笑颜开。
    那是一种见惯了死人的木然，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木樨子回到席上冲着黄若尘点了点头。
    村长和村民都站起来向纪璟书他们敬酒，虚伪至极。
    “多谢各位仙君救命之恩，从今之后，各位仙君就是我们雾隐村的救命恩人。”
    “村长客气了。”
    黄若尘站起来礼貌地回敬。
    纪璟书不喜欢这样的氛围，也想搞明白一些事情，于是趁人不注意从席上退了出来。
    伴随着脚踩在雪上发出的咯吱咯吱声，纪璟书走到了那个贴满符纸的房间门口。
    听到声音，娴女正在抱着元宵哄她睡觉，抬起头看见他也不惊讶，语气平静：“你来啦。”
    纪璟书轻轻应了一声。
    娴女低下头，目光全在元宵身上：“想问什么？”
    “为什么对孩子下手？”
    “孩子？”娴女想了很久，才反应过来纪璟书口中的孩子是谁，“你是觉得那个少年无辜？”
    “还有那些不自觉发抖和傻笑的孩子”
    “发抖？傻笑？”
    纪璟书点点头，在他看来，大人犯的错，和孩子无关，也不该牵扯到孩子。
    娴女抬起头，往门边走了几步：“看来，那个姓林的什么都没告诉你们。”
    纪璟书抿唇，那是黄若尘的事，能不能问出来全看牵机药够不够厉害。他只是觉得在娴女这里问，可以更完整的知道所有事。
    “师兄还在试探。”
    “试探？”娴女想看傻子一般望向他，面带嘲讽，“你们这些人还真是天真，妄想在他们那里知道真相。”
    “那你呢？”纪璟书也不恼，只是更进一步，“你能告诉我什么？”
    “我凭什么信你？又凭什么告诉你？”
    这倒是把纪璟书给问住了。
    也是，在娴女的视角来看，他们破坏了她的复仇计划，还抓了自己，要让自己魂飞魄散，是坏人，是恶徒的帮凶，不值得信任。
    “地下室的……惨状，我已经看到了。”
    “所以呢？”
    “我想知道事情全部的真相。”
    “知道又怎样？你还能把我放出去不成？”
    纪璟书被堵的实在是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说了。
    沉默，无尽的沉默。
    “算了，看在你夸我的份儿上，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告诉你。”娴女轻抚着元宵熟睡的脸庞，眼神逐渐柔和。
    纪璟书明白她的意思：“元宵是无辜的，我们绝不会伤害她。”
    娴女将元宵放到一旁算不上干净的床上，脱下自己的外衫盖在她身上。
    “你不会认为他们做的恶心事，只有地下室那些吧？这个村子的人，不论大小，凡是男子，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纪璟书靠在墙上，听着屋里的娴女娓娓道来。
    “雾隐村之前不叫雾隐，叫吉阳，其实也不是吉祥的吉，是极致的极，极阳村。雾隐，其实是无阴，无女。雾隐吉阳，无女才能吉阳。听这个名字就知道，这个村自古以来就是重男轻女。姓林的说的没错，我们这些女子每日就只能待在不见天日的地窖里，不许外出，不许读书，不许忤逆。”
    “以前虽然不见天日，但好歹能活着，后来有一年大旱，粮食颗粒无收，饿极的人们想到了易子而食，儿子自然是舍不得的，被换的都是女儿。也不知是谁说吃了女子的肉就可以强健体魄，无病无灾，从哪儿之后，村里的人就成了恶鬼，并且阻断了与外界的联系。”
    “女孩从十五岁就会被锁在一个偏房里，会不停的有男人进入她的房间，不论日夜，直至她有身孕，孩子生下来若是女孩，她就要重复之前的日夜，直到再次怀孕，若生下来是男孩，她也会立马失去价值，被拉到地下室，她们会成为餐桌上的一菜一汤，屋檐下的灯笼，男人手里的烟枪，乱葬岗的一堆弃骨。而她们生下的那些女孩，会被当做下一轮的生育工具和食物。”
    “那些你所觉得无辜的少年和孩子，他们从小到大吃的都是他母亲、他姑母、他姨母、他姐妹的肉，他们长大后，会像他们的父亲，祖父一样，变成一个恶魔，重复这个过程。还有你在意的那些发抖傻笑的孩子，他们不过是吃多了同类的人，遭报应了而已。他们都不配活着。”
    娴女语气平静的说完这些事，若不是她现在身上还有血，被锁在这里，还真让人觉得这是别人的故事，与她无关，她只是一个叙述者。
    向无关紧要的人叙述着这么悲惨的故事。
    纪璟书听得双目通红，双拳紧握，强压着情绪，声音都带着颤抖：“那姐姐你呢？你经历了什么？”
    “我？”娴女自嘲的笑了笑，又陷入回忆，“我啊，从小就没有见过太阳，阿姐心疼我，在怀孕之后求着他们把我接了出去，偷偷教我认字，可姐姐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里难产去世，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保住。后来，我就成了那个屋子里的人，可我始终没有屈服，他们忍无可忍就把我杀了，让我亲眼看着自己是怎么死的。”
    纪璟书脑子轰的一声，一片空白，响起了耳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