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舟最终是何时离开的，裴誉珩并不关心。他只记得自己泡在弥漫着雪松香气的热水里，几乎睡了过去，出来时，厨房的灯还亮着，灶上温着一小锅煮得软糯适中的白粥，旁边还配了几样清淡小菜。客厅被简单收拾过，空气里属于许舟的那点阳光气息也渐渐散去。
    一切又恢复了裴誉珩习惯的、绝对的安静。
    他喝了半碗粥，味道恰到好处。许舟在这些生活细节上的体贴，如同呼吸般自然，是他早已习惯的背景板，激不起半分涟漪。至于那个仓促的、带着颤抖的吻，更像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并未在他心中留下任何痕迹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宋朔没有再出现，也没有信息电话，仿佛那晚绝望的拥抱和碎裂的眼神只是一场幻影。裴誉珩乐得清静，他本就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或交代。
    ……
    一场无法推拒的商业酒会上，裴誉珩依旧是那个无法被忽视的焦点。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没有系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一颗扣子，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他没有刻意与人寒暄，只是端着一杯几乎没动的香槟，站在落地窗边，疏离地看着窗外城市的车水马龙。
    可即便如此，投向他的目光依旧络绎不绝。有来自合作方带着欣赏与算计的打量，有来自世家子弟混杂着嫉妒与好奇的窥探，更有不少男男女女，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被他的容貌与气质所吸引的惊艳与渴望。
    “裴先生，久仰。”一个略带磁性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裴誉珩微微侧头，看到一个穿着藏蓝色西装、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是最近风头正劲的一家科技公司总裁，姓李。他手中拿着酒杯，笑容得体，眼神却带着精明的评估。
    “李总。”裴誉珩举杯示意，语气平淡，算是打过招呼。
    李总似乎并不介意他的冷淡，很自然地与他并肩站在窗边，聊起了行业动向，言语间不乏试探与拉拢之意。裴誉珩偶尔回应几句，言简意赅，却总能切中要害。他心不在焉，却能精准地维持着最基本的社交礼仪，这让李总眼中的兴趣更浓。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香槟色晚礼服的年轻女子袅袅娜娜地走了过来，她是主办方之一的千金，眼神大胆而直接地落在裴誉珩身上。
    “裴少，好久不见，你可真是越来越难请了。”她娇笑着，试图将话题引向更私人的领域，身体也不自觉地朝裴誉珩靠近了些，带来一阵浓郁的香水味。
    裴誉珩几不可查地蹙了下眉，脚下微微一动，拉开了半寸距离，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林小姐说笑了。”
    他的回避如此明显，却丝毫未减那林小姐的热情，反而因他这副冷傲的模样更添了几分征服欲。李总在一旁看着，脸上带着了然的笑意，适时地插话，巧妙地维持着平衡，目光却在裴誉珩和林小姐之间转了转，带着一丝男人都懂的暧昧。
    裴誉珩只觉得无聊。这些围绕着他的、或明或暗的倾慕与追逐，如同围绕着恒星运转的行星，他早已习惯。他不需要付出任何努力，引力自然存在。他甚至懒得去分辨哪些是冲着他的家世，哪些是冲着他的皮囊。
    在去洗手间的回廊里，他被一个面生的年轻男孩拦住。男孩看起来刚二十出头，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青涩，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毫不掩饰的痴迷。
    “誉……誉珩学长？”男孩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结巴，“我、我是XX届的，比你低两届……我……我一直很仰慕你……”他手里紧紧攥着手机，似乎想要求一个联系方式，又不敢唐突。
    裴誉珩的目光从他因紧张而泛红的脸颊上掠过，没有任何停留，仿佛看到的只是一团空气。他甚至没有停下脚步，径直从男孩身边走过，只留下一个冰冷决绝的背影。
    男孩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眼中的光芒碎裂成难堪与失落。
    这一幕，恰好被从另一个方向走来的裴冶看在眼里。他靠在廊柱上，手里把玩着一个金属打火机，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我们誉珩，还是这么受欢迎。”他看着裴誉珩走近，语气听不出是调侃还是别的什么。
    裴誉珩没理他，走到洗手台前，慢条斯理地冲洗着手指，冰冷的水流冲刷过他修长白皙的手指。
    裴冶走近，站在他身侧，透过光洁的镜面看着他低垂的眉眼和没什么表情的脸。“李总似乎很想跟你合作，还有那位林小姐，看你的眼神都快滴出水了。”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亲昵和掌控，“连不谙世事的小学弟，都为你神魂颠倒。”
    裴誉珩关掉水龙头，抽出一张纸巾，仔细地擦干手上的水渍，每一个动作都透着漫不经心的优雅。他抬起眼，从镜子里与裴冶对视，眼神清冷：“所以？”
    裴冶笑了起来，伸手，极其自然地帮他拂了拂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他西装的布料。“没什么，”他的声音温和，“只是提醒你，觊觎明月的人很多，要小心。”
    他的动作和话语，都带着一种超越兄长的、宣示主权般的亲昵。裴誉珩蹙眉，避开他的触碰，将纸巾扔进垃圾桶。
    “多事。”
    他转身离开，留下裴冶一个人站在镜子前。裴冶看着镜中自己依旧温和的笑容，眼神却渐渐深了下去。他拿出手机，屏幕上是刚才抓拍到的、裴誉珩站在窗边侧影的照片，光线勾勒出他完美的轮廓，冷漠又迷人。
    他轻轻摩挲着屏幕上的影像，低语道：“可是誉珩，你看，除了我，还有谁能真正靠近你呢？”
    酒会结束，裴誉珩婉拒了所有后续的邀约，独自坐车离开。他靠在舒适的后座，闭目养神。车窗外的流光溢彩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懒得去看。或许是宋朔沉寂数日后的不甘，或许是许舟日常的关怀报备，或许是裴冶看似体贴实则掌控的“提醒”，也或许是某个不知名的仰慕者辗转弄到号码后发来的大胆信息。
    他像一座漂浮在欲望之海上的冰山，周围环绕着无数试图靠近、最终却只能撞得粉碎的船只。他无需做什么，只需存在本身，就足以让海面永无宁日。
    这种无心的引力，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也是他冷漠外壳下，最不动声色的傲慢。
    车辆平稳地行驶着，将他带回那个只有他一个人的、冰冷的公寓。那里没有令人窒息的拥抱，没有小心翼翼的亲吻，没有精于算计的靠近，只有他习惯了的、绝对的孤独。
    而这份孤独，在无数觊觎目光的映衬下，显得愈发突兀，也愈发引人探寻。

    作者闲话：

    之后的更新就暂定周六惹ov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