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永生之秘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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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京城皇宫内。
    年关临近,太监宫女们格外忙碌,他们需要在年前将整个皇宫的卫生全部打扫一遍。
    御茶房外的铜缸结了层薄霜,小太监踮着脚尖,拿竹刀去刮缸沿上的冰凌子。冰碴子溅在他青灰色的裤腿上,瞬间洇出深色的圆点,像谁在棉布上洒了墨。
    “仔细手!”后头递来一只铜盆,盆里热水蒸着白汽。掌事宫女把帕子浸进去,拧得半干,指甲盖被烫得通红也不撒手,“这是苏州新贡的细绒,专擦养心殿的琉璃屏。你要是敢落一星水点子,仔细你的皮。”
    一旁的小宫女长喜缩了缩脖子,余光瞟见西厢房檐下,两个老太监正抬着朱漆立柜。柜门吱呀开了一条缝,露出里头堆叠的岁贡——金箔剪的“福”字、各地贡的蜜蜡山子、还有整匹整匹的“万寿”纹锦。最上头压着个蓝布包袱,布角垂出穗子,像不甘心被束住尾巴的雀儿。
    “听说那是给翊坤宫留的。”另一旁的小宫女杏儿捧着红纸,踮脚往里头看,“武贵妃要亲手给皇上做岁朝清供图。”她声音压得极低,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用的可是岭南新供的朱砂兰,连花苞都蘸了金粉。”
    掌事宫女忽然咳嗽一声。小宫女杏儿立刻噤声,只剩红纸在风中哗啦啦响,像一群受惊的鹤。
    小宫女长喜继续刮冰,铜刀刮过缸沿,发出“嚓——嚓——”的声响。这声音顺着宫墙传远了,与东六院传来的扫帚声、西厨房剁馅儿的笃笃声、还有不知哪处殿角风铃被风拨弄发出的零碎清音……
    所有声响都沉甸甸地落进冬日疏淡的阳光里。
    殿内,养心殿紧闭的窗门隔绝了外头的天光与喧嚣。铜炉里,沉水香屑偶尔“噼啪”一声爆开细小的火星,青烟笔直上升。
    相较于外面的明媚与忙碌,殿内一片压抑的黑暗。
    皇帝嬴付沉着脸,陷在那张象征着无上尊贵的紫檀木包金座椅里。座椅上十三条张牙舞爪的金龙,此刻也仿佛蒙上了一层阴翳。
    自从半年前得知那个叫王煜的药奴恢复年轻并逃脱后,这半年来,他如同困兽,日夜悬心,命人掘地三尺搜寻刘仙长的下落。
    这是他离那诱人长生最近的一次机会,唯有刘仙长掌握着通往永生的钥匙。日复一日的等待,消息却如同石沉大海,刘仙长音讯全无,连根头发丝都寻不见。
    还有那个药奴,只要将他捉到,活活炼成人丹,自己吃下说不定也能长生。那个药奴竟然也消失的无影无踪,怎能不郁闷?
    每一次等待落空,都像在嬴付心头压下更重的石块。焦灼与不甘日积月累,终于在前段时间化作一道凌厉的圣旨飞向各地驻军:派驻监军特使,即便抽调一半兵力,也务必找到刘叔温和那个药奴!
    对长生的炽热渴望,正无声地灼烧着他的理智,让他变得喜怒无常,阴晴难测。连他最信任、侍奉多年的老太监赵公公,如今在他面前也是步步惊心,如履薄冰,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几分。
    此刻,殿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赵公公瘦长的身影几乎是滑进来的。他疾步上前,利落而恭谨地行了大礼,起身后迅速矮身趋近御座,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带着十二分的小心:“皇上,南方驻军那边……有消息了。”
    能让赵公公如此急切又谨慎来报的,除了长生之事,没有别的。
    皇帝嬴付紧闭的眼睑猛地一颤,倏地睁开,浑浊的眼珠深处燃起一丝光亮,身体也微微前倾:“哦?说说,是什么消息?”
    赵公公腰弯得更低,声音却清晰:“回皇上,南方驻军抽调的人手虽未寻得刘仙长仙踪,但……意外找到了刘仙长的高徒,宋仙长!宋仙长言道,当初刘仙长炼制仙药时,他就在一旁襄助,因此……”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他知晓那仙药的药方!”
    仿佛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嬴付激动得差点从龙椅上弹起来,枯瘦的手指紧紧抓住金灿灿的扶手,指节泛白,连说话都带上了一种无法抑制的高亢和哆嗦:“快…快说!他人在哪?!”
    赵公公连忙回道:“皇上洪福!宋仙长此刻正在殿外候旨。”
    “速!速速把人给朕请进来!”
    ……
    殿门再次打开,一个身着青灰色道袍的身影缓步而入。道袍浆洗得发白却异常挺括,不见一丝褶皱。来人约莫三十上下,面容清癯,身形瘦削却站得笔直如松。
    “贫道宋道一,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稽首行礼,声音不高不低,平稳清朗,在这压抑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
    “仙长快快免礼!来人,赐坐!”嬴付的声音透着少有的热切。
    宋道一从容起身,道了谢,方在搬来的锦墩上端然坐下,袍袖拂过,一丝不乱。
    “仙长姓甚名谁?仙乡何处?”嬴付迫不及待地追问。
    “启禀陛下,”宋道一微微颔首,“贫道原为白松山白松观出家道人。家师……正是陛下寻访的刘叔温道长。”
    果然是刘仙长的弟子!嬴付心中大石落地,激动之情几乎要冲破胸膛,他强行按捺住这股激动之情,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微哑:“那…刘仙长现在何方?”
    宋道一神色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件与他无关的事,不卑不亢的说:“师傅遣散观中众弟子后,便不知所踪。贫道……亦无从得知师傅下落。”
    嬴付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随即决定不再绕弯,直指核心:“朕听闻,刘仙长炼制那枚仙丹时,宋仙长也在其侧?”
    宋道一点头,坦然道:“陛下明鉴。那颗进献皇宫的丹药,贫道确曾为师打下手。”
    嬴付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身体前倾,急问:“那药方……你可有?你可能再为朕炼制?”
    宋道一迎上皇帝急切的目光,缓缓道:“只要能将所需药材备齐,贫道……可以一试。”
    嬴付脸上终于破开阴霾,露出半年来久违的狂喜笑容,连声说:“好!好极了!仙长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务必抓紧为朕炼制!”
    然而,宋道一却微微一顿,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炼制此仙药的其他药材,贫道皆可辨识。唯有一味主药……”他微微蹙眉,继续道:“贫道此前从未见过,亦不知其名。只记得那是一株……通体银光流转的小草,形似兰蕙,叶脉如银丝。师傅唤它。。。。。。”他抬起眼,清晰地吐出三个字:
    “永生草。”
    “永生草?”嬴付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急切地问,“此草生于何处?何处能采?”
    宋道一摇头:“此草乃师傅亲自寻获,采集之地……他老人家并未告知我等弟子。”
    皇帝的眉头拧成了川字,急切追问:“你们道观里其他人呢?可有人知晓一二?”
    宋道一再次摇头,语气笃定:“永生草来历神秘,皆为师傅独力采集。观中师兄弟,对此草生长之地,皆不知情。”
    “砰!”嬴付重重地靠回冰冷的龙椅靠背,巨大的失望如同巨锤砸下。他感觉额角那熟悉的、如针扎般的剧痛又猛烈地袭来,忍不住闭紧双眼,以手扶额,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
    一旁侍立的赵公公见状,心领神会,连忙无声无息地趋步上前,伸出手指,力道恰到好处地按压在嬴付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上,动作轻柔而娴熟地为皇帝缓解着那折磨人的头痛。
    嬴付闭着眼,任由赵公公按揉,胸中翻涌着烦躁与不甘。几息之后,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命令:“下旨……继续给朕搜!哪怕翻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刘仙长!另外……”他顿了顿,加重语气,“传旨各州府,令其即刻搜寻一种银色草药!不管它叫什么名字,不管长在何处,只要是银色的草,统统给朕送到宫里来,交予宋仙长过目辨认!”
    “奴才遵旨!这就去安排。”赵公公领命,声音沉稳。
    嬴付无力地摆了摆手,示意他快去。
    赵公公小心翼翼地扶着皇帝坐稳,这才躬身带着宋道一悄声退出了养心殿。
    一出殿门,他立刻挺直了腰板,脸上恢复了一贯的精明干练,一面低声吩咐小太监妥帖安排好宋仙长的住处,一面快步走向值房,亲自拟写这道关乎“永生草”的注定将搅动天下的圣旨。
    很快,这道带着皇帝迫切渴望的旨意,如雪片般飞出宫墙,传向帝国的每一个角落。
    不出所料,没过多久,宫里便收到了从各地源源不断送来的、五花八门的“银色草药”。
    或是巧立名目邀功请赏,或是病急乱投医以图侥幸,大部分不过是无良奸商或地方官吏将普通草药染上银漆、银粉炮制而成。
    宋道一被安排在偏殿的一间静室中。
    每日,他都会端坐在案前,在数个内监恭敬又略显紧张的注视下,仔细审视那些送来的“银色草药”。
    他或拿起凑近鼻端轻嗅,或剥开染色的表层观察内里,或用指尖捻碎查看质地,神色始终专注而平静,但每一次,他最终都是缓缓摇头,将那赝品轻轻放回盘中。记忆深处那株通体流转着自然银辉的奇异小草,从未在这些徒有其表的假货中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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