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寒那句压抑着震怒的“闭嘴”，并未让萧辰感到恐惧，反而像是一道惊雷，劈开了他心中连日来的阴霾。
    他看出来了，这老鬼在害怕——不，或许不是害怕，是震惊，是困惑，是一种掌控局面突然出现意外变量的措手不及。而这一切，都源于他能安然无恙地念出“厉寒”这个名字！
    萧辰揉着依旧隐隐作痛的手腕，那青紫的指印清晰可见，但他心里却活络开来。恐惧如同退潮般，让位于一种混合着报复快感和好奇探究的兴奋。
    他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开始大胆地、仔细地打量起厉寒。对方依旧站在那里，身姿挺拔，但周身翻涌不定的阴气，和那双猩红眸子里未曾完全散去的惊疑，都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厉寒。”萧辰又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厉寒周身黑气猛地一窜，眸中红光骤亮，带着警告意味射向萧辰。但他没有像刚才那样失控地冲过来，只是死死地盯着他，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有效！
    萧辰心中大定。他非但没有闭嘴，反而向前走了一小步，脸上露出一个堪称“和善”却让厉寒觉得无比刺眼的笑容：“你看，我叫你名字，你也没怎么样嘛。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之间的”契约”，可能比你以为的要……公平那么一点点？”
    他刻意加重了“公平”二字。
    厉寒从牙缝里挤出冰冷的声音：“凡人，休得妄揣天机！”
    “天机？我看是”鬼机”还差不多。”萧辰撇撇嘴，逻辑鬼才再次上线，“按理说，名字是最短的咒。我能念你的名而不受反噬，只有两种可能：一，你这名是假的，不够”咒”力；二，我们之间的联系，比如那场冥婚，让我获得了某种”豁免权”。”他摸着下巴，分析得头头是道，“我个人倾向于第二种。毕竟，牌位是真的，拜堂也是真的嘛。”
    他每多说一句，厉寒的脸色就阴沉一分。萧辰的分析，恰恰戳中了他心中最困惑和忌惮的地方。
    “所以啊，厉寒，”萧辰的语气越发轻松，甚至带着点调侃，“以后我们是不是能好好说话了？你看，你捏着我魂印这个把柄，我好像……也握着点你的小秘密？互相制衡，才能和平共处，对吧？”
    他这是在谈判，用他刚刚发现的、关于名字的“权柄”，试图扭转自己绝对弱势的地位。
    厉寒活了千年，何曾被一个凡人如此拿捏过？怒意在他胸中翻涌，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煞气。但他残存的理智告诉他，萧辰说的，很可能是真的。这个凡人，确实特殊。在彻底弄清楚缘由之前，贸然动手，或许会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
    尤其是，他隐隐感觉到，当萧辰念出他名字时，那名字与自己魂核之间产生的、一丝微弱的牵引感……那感觉，陌生却并不令他排斥，反而带着一种……久违的悸动。
    这让他更加烦躁。
    “你想如何？”厉寒最终冷冷开口，算是默认了这种暂时的“互相制衡”。
    萧辰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努力维持着镇定：“很简单。第一，保障我的基本人权，不能动不动就用魂印折磨我，不能限制我的人身自由……呃，在合理范围内。第二，我需要了解一些基本情况，比如，你为什么需要冥婚？为什么是我？还有，关于这个村子，你知道多少？”
    他顿了顿，补充道：“作为交换，我可以……尽量配合你，比如，在你需要的时候，提供一点”名义”上的支持？或者，帮你研究研究为什么我能免疫你的名讳反噬？”
    他抛出了一个诱饵。他看得出来，厉寒对后者极为在意。
    厉寒沉默着，红眸中的光芒明灭不定，显然在权衡利弊。祠堂内一时间只剩下窗外呜咽的风声。
    许久，他才缓缓抬起眼，目光锐利如刀：“魂印可暂不发动，但你若试图逃离山村，休怪本君无情。至于自由……”他冷笑一声，“在此地，你本就是自由的，只要你不怕死。”
    这算是……部分答应了？
    萧辰心中一松。
    “至于冥婚……”厉寒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古老的漠然，“本君需借此阴脉与生灵婚契稳固魂体，汲取一丝生机，对抗……某些东西。”他没有细说“某些东西”是什么，但萧辰猜测可能与那晚的天雷有关。
    “为何是你？”厉寒的目光再次落在萧辰身上，变得深邃，“或许，只因你恰好在此时，踏入了此地。”他的回答含糊其辞，但萧辰敏锐地感觉到，厉寒自己可能也不完全清楚。
    “最后一个问题，”萧辰趁热打铁，“关于这个村子……”
    就在这时，祠堂外远远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和孩童隐隐的哭泣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萧辰神色一凛，立刻听出其中有他班上学生的声音！他顾不上再问，转身就朝门口冲去。
    厉寒看着他匆忙的背影，红眸微闪，并未阻止。在他身影即将消失在门口时，他才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冰冷声音传去一句：
    “记住你今日之言。若敢欺瞒……纵使名讳反噬无效，本君亦有万般手段，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萧辰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几分跳脱：
    “知道啦，厉——寒——！”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清晰地感受到身后那瞬间暴涨又强行压制的阴冷气息，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迅速拉开祠堂门，融入了外面的夜色中。
    厉寒站在原地，感受着那名字在空气中带来的细微涟漪，以及胸腔里那股陌生的、因被挑衅而生的怒意，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棋逢对手般的兴味。
    这个凡人，似乎比他想象的，要有趣得多。
    而冲出祠堂的萧辰，则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感觉前所未有的舒畅。
    他终于，在这段诡异的关系里，扳回了一城！
    虽然前路依旧未知，但至少，他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承受恐惧的“新娘”了。
    接下来的日子，似乎会变得有意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