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烬伏在她背上，呼吸越来越浅，体温也一点点往下掉。伊兰雅靠在断墙边，右手撑地，左手仍死死扣着他的手腕，指腹下那点脉搏像风里快灭的灯芯，一跳一跳，随时会断。
    她低头看他，脸色白得发青，嘴唇干裂，嘴角还沾着刚才咳出的金血。他闭着眼，眉头拧成疙瘩，哪怕昏过去都不肯松半分劲。
    “你倒是逞能啊。”她声音压着，有点抖，“现在装不动了？”
    没回应。
    她咬了下牙，指尖火焰忽地窜高一截，照得四周焦土泛红。远处十架飞船正从山脊后爬升，炮口充能的光一闪一闪，像是野兽在磨牙。
    她知道不能再等了。
    闭上眼，脑子里乱得很——母后躺在冰棺里的手，小豆子举着木刀喊“姐姐我帮你砍他”，窑洞老妪塞给她一块烤糊的红薯，还有萧烬蹲在雨里挖药草，浑身泥水却回头冲她笑：“你发烧说胡话，叫我夫君来着。”
    心口猛地一烫，像是有东西炸开了。
    焚心道体原本沉寂的脉络突然活了，一股滚烫的力量从心口冲出来，顺着四肢奔涌。她整个人一震，皮肤底下浮起细密的金纹，像火蛇游走，又迅速隐去。
    再睁眼时，瞳孔已变成赤金色，眉心朱砂亮得刺眼。
    她慢慢站起身，把萧烬轻轻放平靠墙，自己单膝跪地，右手按进地面裂缝。掌心火焰顺着地缝钻进去，下一秒，地底轰然作响。
    一道金色火柱冲天而起，在她背后扭曲、凝聚，最终化作一只巨大的火凰虚影。双翼展开，遮住半片夜空，尾羽如烈焰织成的长河，在风中猎猎翻卷。
    凰首昂扬，一声清鸣撕破寂静。
    十架飞船的能量炮同时炸膛，火光接连爆开，像被无形巨手拍中，船体扭曲翻滚，一架接一架坠向山林。爆炸声此起彼伏，残骸砸进树林，燃起大片火海。
    高空云层裂开一道缝隙，黑伞残影浮现，伞面星图微闪，似乎想重启阵法。可还没等成型，金凰只是偏了下头，一道火羽扫过，星图当场崩碎，残影瞬间消散。
    伊兰雅站在原地，气息平稳，仿佛刚才那一击轻描淡写。她回头看了一眼萧烬。
    他还躺着，胸口微微起伏，但眼皮动了动，像是听见了动静。
    她走回去，俯身一把将他拽起来。他身子软得厉害，全靠她架着。
    “醒着就别装死。”她语气硬，“抱紧，摔下去我可不管。”
    他费力地睁开眼，嗓子哑得几乎听不清：“你……这造型……挺唬人。”
    “少废话。”她背过身，弯腰让他趴上来，“以前你背我三百里，现在轮到我了。”
    他笑了笑，手臂勉强环住她腰，下巴搭在她肩上，低声说：“我是不是说过……你会比我还能打？”
    “你还记得？”她脚步一停，抬脚踩上一块塌陷的屋梁，借力跃起。
    金凰双翼一振，热浪掀翻焦土，两人腾空而起。
    风迎面扑来，吹得她马尾甩向一侧，火焰图腾在腕间流转不息。下方战场缩成一片燃烧的斑点，残骸冒着黑烟，幸存的武者四散奔逃，连飞舰碎片都成了他们的催命符。
    萧烬伏在她背上，感受着她脊背传来的温度，不像从前那样冷硬，反而有种奇异的安定感。
    “你说……陆昭刚才那一下，是试探？”他问。
    “不是。”她目光扫过天际，“是退场前最后的搅局。他怕了，但又不想认。”
    “那你呢？”他顿了顿，“现在感觉怎么样？”
    她没立刻答，而是抬起右手，指尖一缕金焰缓缓旋转，像有了生命般缠绕指节。
    “以前总觉得这道体是诅咒。”她说，“八岁那年在泔水桶边觉醒，烧穿了三个打我的家丁手掌，吓得我自己都不敢碰火。后来一路杀上来，每次用力量，都像在透支命。”
    萧烬安静听着。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声音低了些，“它不是要烧死我，是要我活下去。只要我想护的人还在，它就能一直燃。”
    他笑了下，没说话，只是把她抱得更紧了些。
    前方云层忽然裂开，九道紫金色身影凌空踏来，步伐整齐，每一步落下，空气都震一下。他们穿着绣满暗纹的长袍，手指上戴着刻有山河图的玉扳指，眼神冷漠，像看蝼蚁。
    为首的长老抬手一挥，空中浮现巨大光幕，映出一座古老剑冢的轮廓。
    “伊兰雅。”声音如钟鸣，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虎符归位，剑冢开启之日将至。你既已觉醒完全，便该知——天下武运，不在一人之手。”
    伊兰雅冷笑：“你们二十年前灭我皇族的时候，怎么不说天下武运？”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长老淡淡道，“如今九大世家愿纳你为客卿，赐你永生丹、镇国印，只要你交出虎符，放下执念。”
    她没答话，而是转头看了眼背后的萧烬。
    他冲她眨了下眼：“我说过，你比我还能打。”
    她扯了下嘴角，抬手朝天空一指。
    金凰仰首长鸣，双翼猛然展开，炽热气流席卷云层。她声音不大，却清晰传遍夜空：
    “我要的不是客卿，是清算。”
    话落，她脚下猛一点，金凰振翅疾冲，直逼九人。
    长老们齐齐出手，掌心雷符翻涌，天地变色。可就在第一道雷霆劈下的瞬间，她右手一扬，一道金焰横扫而出，竟将雷光生生截断！
    余波炸开，云层被撕出巨大缺口。
    萧烬在她背后闷哼一声，左臂裂痕又裂开些许，金血渗出，滴落在她肩头，烫了一下。
    她察觉到了，反手按住他手臂：“撑住。”
    “小事。”他喘了口气，“这点血，够我喝三天酒。”
    她没笑，只是把他的手重新绕紧自己腰间：“别松。”
    金凰冲入雷阵，火焰双翼与雷霆对撞，爆发出刺目强光。一道接一道的电蛇在凰身上炸开，又被金焰吞没。她稳稳立于凰首，长发飞扬，赤焰纹皮带猎猎作响。
    距离最近的长老脸色变了：“她真的完全化了！”
    “撤阵！”有人喊，“古卷记载，焚心道体若以情为引，可融天地火脉——她不该活着！”
    “晚了。”伊兰雅冷冷开口。
    她双手合十，掌心夹着一缕金焰，缓缓拉开。
    一道百丈长的火焰巨刃在空中成型，刃身流动着凤凰翎羽般的纹路。
    她抬手一斩。
    火焰巨刃划破长空，所过之处，雷符尽碎，云层被劈成两半。九名长老联手结出的护心镜当场炸裂，其中三人倒飞出去，口吐鲜血。
    剩下的六人急速后退，脸色终于变了。
    伊兰雅没有追击。她站在金凰背上，俯视众人，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所有喧嚣：
    “你们欠的命，我会一笔笔收回来。”
    萧烬靠在她背上，喘着气笑了：“你这气势，比登基那天还像女帝。”
    她侧头看了他一眼，眼里金焰跳动：“等我把这些人都送进地府，再补你一场大婚。”
    “那我得活着才行。”他咳了下，“不然谁给你当新郎？”
    “你不许死。”她握紧他的手，“我说了算。”
    金凰盘旋于高空，下方是溃逃的世家舰队，上方是裂开的雷云。九名长老退至天边，身影模糊，却未彻底离去。
    风很大，吹得她衣角翻飞。她站在凰首，背脊挺直，像一柄出鞘的刀。
    萧烬把脸贴在她肩上，低声说：“接下来去哪儿？”
    她望着远方，那里有一座被浓雾笼罩的山脉，隐约可见古老石门的轮廓。
    “祖地。”她说，“该把最后一块虎符找回来了。”
    金凰长鸣一声，振翅破空，载着两人飞向迷雾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