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兰雅脚下一滑，碎石滚进裂缝时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立刻停住，肩膀往墙边一抵，把萧烬往上托了托。这人沉得像块铁疙瘩，偏偏嘴上还总说自己是“风一吹就倒的病秧子”。
    “你要是再胖两斤，”她喘了口气，“我就把你扔这儿喂耗子。”
    萧烬脑袋耷拉在她肩上，眼皮都没抬：“那你得先抓到耗子。这地方连虫子都冻成冰渣了。”
    他说话时热气喷在她脖颈上，烫得很。伊兰雅没吭声，只把刀换到左手，右手攥紧他的胳膊继续往前挪。掌心的图腾还在亮，像是嵌了颗小炭星，忽明忽暗地指引着方向。
    前面那片冷光越来越近，照得石壁泛青。原本以为是月光透进来，走近才发现光是从一间石室里漫出来的——门塌了一半，里面整整齐齐摆着一口棺材，通体透明，像冰雕出来的。
    伊兰雅脚步一顿。
    “那就是……”她嗓音有点发干。
    “嗯。”萧烬终于睁了眼，目光落在冰棺上，“九凤衔月纹，赤焰皇室专用。你娘的东西，错不了。”
    她没动，也没说话，只是盯着那口棺。冰面太亮，映得出里面的人影：凤冠完整，衣袍鲜红，脸被冻得清晰如生，眉心一点朱砂，和她自己的一模一样。
    “她死了二十年。”伊兰雅忽然开口，“可看起来，就像睡着了。”
    “寒玉冰棺，百年不腐。”萧烬撑着她肩膀想站直，“据说用的是北境极渊下的千年玄冰，配上皇族秘法封存神魂。”
    “神魂？”她冷笑一声，“人都没了，留个壳子有什么用？”
    “不是壳子。”他声音低了些，“你看她手里。”
    伊兰雅眯起眼。冰层下，皇后紧握的右手中似乎夹着一块金属残片，半露在外，边缘锯齿分明——是半枚虎符。
    她心头猛地一跳。
    还没等她反应，萧烬已经伸手去推她：“别愣着，过去看看。”
    “万一有机关呢？”
    “有你也得去。”他说得干脆，“你娘给你留东西，总不会害你。”
    这话听着糙，却让她胸口一闷。她咬了咬牙，一手扶着他慢慢走进石室。
    刚踏进去，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不是冷，而是那种能钻进骨头缝里的阴凉。她打了个哆嗦，手腕上的图腾忽然剧烈闪烁了一下，紧接着，整个人像是被什么撞了下心口，眼前一黑。
    幻象一闪而过——一个女人蹲在地上，指尖轻轻碰她额头，嘴唇动了动，说了句听不清的话。然后画面碎了，只剩下一滴泪从冰棺表面缓缓滑落。
    伊兰雅猛地回神，后退半步，靠在墙上喘气。
    “怎么了？”萧烬察觉不对，立刻抓住她手腕。
    “没事。”她甩开他，“就是……有点晕。”
    “你脸色白得跟纸一样。”他皱眉，“刚才那一下，是不是图腾跟你娘的遗物起了共鸣？”
    “谁知道。”她揉了揉太阳穴，“别废话了，你说底下有暗格，哪儿？”
    萧烬环视一圈，目光停在冰棺底部。那里刻着一圈细密符文，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伸手虚划了一下，低声说：“这类秘匣，通常需要亲缘之血开启。你试试。”
    伊兰雅瞪他：“又要我割手指？上次放血画阵差点把我抽干。”
    “那次是你逞强。”他哼笑，“这次就一滴，又不会少块肉。”
    她翻了个白眼，但还是咬破指尖，将血滴在符文中央。
    血珠落下瞬间，冰面“咔”地裂开一道细纹，像蜘蛛网般迅速蔓延。接着，底部一块冰板无声下沉，露出一个小暗格。
    萧烬探手进去，取出一本薄册子。纸页早已泛黑，边角卷曲，上面字迹斑驳，像是被人刻意刮过。
    “这是什么？”伊兰雅凑过来。
    他没答话，只低头一行行扫过去。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停在某一页，眼神变了。
    “说什么？”她催他。
    他沉默几息，才缓缓念出来：“焚心道体，逆天而生，若无至情为引，七七之期必遭心火焚神。”
    伊兰雅愣住：“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这身本事，不是白来的。”他抬头看她，“它要”情”做引子。没有真情实感压着，时间一到，心火自燃，烧的是你自己。”
    她嗤笑一声：“胡扯。我这些年杀伐果断，哪来那么多情情爱爱？要是真按这说法，我早该疯了。”
    “可你没疯。”他盯着她，“反而越战越稳。尤其是最近——你有没有发现，只要我在旁边，你头疼的次数少了？图腾也不乱闪了？”
    她张了张嘴，没出声。
    确实。自从他替她挡下毒针、金血渗入她经脉后，那些折磨她多年的刺痛和躁动，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
    “所以……”她声音有点飘，“你是说我能活到现在，是因为……你？”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顿了顿，“我是说，也许我们俩之间这种关系，刚好成了你的”引”。”
    “放屁。”她猛地推开他，“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整天挂在嘴边上？我告诉你萧烬，我没空谈情说爱，更不想死得不明不白！这破书谁写的？凭什么定我的命？”
    她越说越急，手腕图腾开始不受控地发烫，皮肤下仿佛有火流窜动。她扶住墙，呼吸变重。
    萧烬一把扣住她肩膀：“冷静点！你现在就是在触发反噬！越是不信，火越旺！”
    “我不信又怎样？”她甩开他，眼眶有点红，“难道我还得跪下来谢你救了我？谢谢啊大恩人，要不是你流血救我，我现在早就烧成灰了是吧？”
    “伊兰雅。”
    “闭嘴！”
    “伊兰雅！”他突然吼了一声，把她震住，“你他妈现在最危险的事，不是骂我，是不肯承认你在乎我！”
    空气一下子静了。
    她瞪着他，胸口剧烈起伏。
    他也看着她，眼神从焦灼慢慢变成无奈。
    “你装狠装了这么多年，连自己都骗过去了。”他声音低下去，“可你的身体记得。每次你快撑不住的时候，第一个找的是我；每次你受伤，宁可自己扛也不让我背，是因为怕我再出事。这些，都不是命令能管得住的。”
    伊兰雅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
    两人同时抬头——冰室顶部的符文正在一条条断裂，裂痕像蛛网般扩散。紧接着，一块巨石轰然砸落，砸在冰棺边缘，溅起一片冰屑。
    “糟了！”萧烬一把将残卷塞进怀里，“触动自毁机制了！快走！”
    伊兰雅顾不上多想，转身架起他就往门口冲。可才跑两步，地面突然裂开一道缝，寒气喷涌而出，通道口瞬间结出厚厚冰层。
    “这边！”她瞥见左侧有个窄洞，拉着他就往里钻。
    身后轰隆作响，整座冰室开始坍塌。最后一眼，她看见母亲的冰棺在崩塌中缓缓倾斜，那抹幽蓝的光，在废墟里闪了几下，熄了。
    他们跌进侧洞时，差点滚下斜坡。伊兰雅死死抱住萧烬，两人摔在一堆碎石上，狼狈不堪。
    她趴在地上咳了几声，回头望向来路——原本的通道已被冰石彻底封死，只剩下缝隙里透出微弱蓝光。
    “现在怎么办？”她喘着问。
    萧烬靠在墙边，脸色发青，却还是从怀里掏出那本残卷，指尖抚过烧焦的边缘。
    “现在？”他苦笑，“只能往前走了。”
    伊兰雅盯着他手中的册子，忽然问：“如果……真是这样，你说的”至情”，是不是也有可能是假的？”
    他抬眼看她。
    她咬着唇，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比如，只是为了活命，硬逼出来的感情？”
    萧烬没回答。
    他只是伸出手，轻轻擦掉她脸上不知何时留下的一道湿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