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烬的手从她袖口滑下来的时候，伊兰雅正把刀插进石缝里撑着身子。那一下没抓稳，整个人晃了半步，膝盖磕在焦土上，火燎味混着血腥气直冲鼻腔。
    她喘了口气，低头看他。脸白得像纸，嘴唇发灰，后背那三处箭伤裂得更开了，血不是红的，是金的，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滋啦作响，像是烧红的铁渣子掉进水里。
    “你倒是会挑时候松手。”她咬牙，伸手去探他鼻息，指尖刚碰到他脖子，就被一股热气烫了一下。
    这人浑身都在发烫，可摸着又冷得吓人。
    她扯了块衣角想给他压住伤口，布条刚贴上去，就听见“嗤”一声，边角卷起来，冒了股黑烟。她甩了甩手，掌心火辣辣地疼，低头一看，一圈红印子已经肿了起来。
    “好家伙，流个血还带火攻的？”她骂了一句，却没松手，反手从腰带上解下那根缠了许久的银链，打算撕成条绑住他肩膀。
    可链子刚碰到他后背，金血顺着伤口漫上来，居然顺着银链往上爬，像活物似的往她手指钻。她猛地一抖，链子脱手，啪地甩在墙上，火星子溅了一地。
    她愣住了。
    这血不对劲。
    不是毒，也不是火，但比什么都烫人。可奇怪的是，刚才被烫伤的地方，现在不怎么疼了，反而有点麻，像是有股热流顺着伤口往胳膊里走。
    她盯着自己的掌心，红印还在，可边缘已经开始褪色，连皮都没破。
    “你这血……到底是个啥玩意儿？”她低声嘟囔。
    就在这时，萧烬忽然动了。
    他眼睛没睁，右手却猛地抬起来，一把扣住她手腕，力气大得吓人。她想挣，可那手跟铁钳似的，直接把她往前一拽，掌心“啪”地按在他后背最深的那道伤口上。
    “啊！”她惊叫出声，以为自己要被烫熟了。
    可预想中的剧痛没来。金血沾上她皮肤的瞬间，确实滚烫，可那热劲儿没伤她，反倒顺着经脉往心口窜，像冬天里灌进一口热酒，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
    她僵着不敢动。
    萧烬闭着眼，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别……抽手。无相金血，认主才生效。你不碰它，它就当你是外敌，越流越多。”
    “认主？”她皱眉，“你这血还挺挑人？”
    “嗯。”他喉结动了动，呼吸重了些，“三年前你发烧那次，我就想试了……结果你一脚把我踹下山。”
    她一愣：“你还记得那事？”
    “记得。”他嘴角扯了下，没笑出来，“你说谁再碰你，就把谁舌头割了。”
    她哼了一声：“我现在也这么说。”
    话是这么说，手却没抽。她能感觉到他伤口里的金血在动，不是往外流，而是往回收，像退潮一样顺着她掌心往回走。她手腕上的火焰图腾忽然亮了一下，红光一闪而过，像是被什么东西点着了。
    她心头一跳。
    “你看见了吗？”她问。
    “看见什么？”
    “我这儿……”她抬起左手，图腾还在微微发烫，“刚才亮了。”
    萧烬没说话，只是扣着她手腕的力道松了些，呼吸慢慢稳了下来。
    几息之后，他后背的伤口不再渗血，金光在皮肤下游走一圈，渐渐隐没。他整个人沉下去一点，像是终于卸了劲儿，脑袋歪向一边，呼吸虽然弱，但比之前匀实多了。
    伊兰雅这才敢把手拿开。
    掌心干干净净，连红印都没了，可那股暖意还在，顺着胳膊一路停在心口，像揣了块小炭火。
    她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两秒，忽然抬头瞪他：“你早知道这能治你？”
    “知道。”他眼皮动了动，“但得你愿意碰才行。”
    “我不愿意呢？”
    “那你刚才就不会撕衣服给我包扎。”他声音低，带着点睡过去的含糊，“也不会背着我走这么远。”
    她噎住，没吭声。
    沉默了几秒，她伸手把他乱垂的头发拨开，顺手拍了下他脸：“醒着就别装死，起来走路。”
    “起不来。”他闭着眼，“得你扶。”
    “懒。”
    “重伤。”
    “矫情。”
    “你说对了。”他终于睁了条眼缝，眼神浑浊，却还挤出个笑，“我就是矫情，就想让你多碰我两下。”
    她翻了个白眼，骂了句“滚”，可还是弯腰，一手穿过他腋下，用力往上提。他整个人靠过来，重量压得她踉跄了一下，但她站稳了，拄着刀，一步一步往前挪。
    密道越来越窄，头顶的石砖开始出现裂缝，偶尔有碎石落下，砸在肩上也不疼，就是烦。
    走了约莫半盏茶工夫，她忽然觉得掌心又热了一下。
    低头一看，手腕图腾又亮了，这次不是一闪而过，而是持续泛着微光，像是在指方向。
    她停下，看向萧烬：“你是不是藏了啥没说？”
    “嗯？”
    “我这图腾……为啥老亮？”
    他靠在她肩上，头都没抬：“焚心道体和无相金血，本就不该分开。你越靠近我，它越活。”
    “说得跟真的一样。”
    “本来就是真的。”他顿了顿，声音轻了些，“小时候你在镇上发烧，我在屋**了一夜。那时候我就知道了——你的火，压不住我的血，但能养它。”
    她没接话。
    这话太软，不像他平时的风格。可偏偏是从这张总爱胡说八道的嘴里说出来的，她竟信了。
    又走了一段，前方拐角透出一点冷光，像是月光照在冰上那种颜色。脚步声隐约传来，不急，但很稳，一前一后，像是有人拖着东西。
    她放轻脚步，刀横在身前。
    萧烬忽然在她耳边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别管他们了……尽头有个房间，冰做的，里面有东西在等我们。”
    “谁的东西？”
    “你娘的。”
    她脚步一顿。
    他没睁眼，只是把头往她肩窝里埋了埋，像是累极了：“走快点……我想活着看到你哭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