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兰雅的手猛地按在墙上，指尖发麻，整条右臂像是被塞进烧红的炉膛里。她听见了——不是耳朵听见的，是骨头缝里炸开的一声吼：“娘子快跑！”
    那声音带着血味，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她没跑。
    她转身就冲。
    脚刚抬起来，手腕上的银链突然绷直，发出“铮”的一声脆响，紧接着整条链子烫得冒烟，火焰图腾顺着皮肤往上爬，一直烧到肩头。她咬牙往前奔，发丝扫过脸颊时“噗”地燃了起来，一缕接着一缕，转眼间整头黑发都成了火把。
    街面开始震动。
    青石板接缝处渗出赤红的光，像是地底下有东西要钻出来。她踩过的地方，石头“啪”地炸开，火蛇窜上屋檐，木梁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焦黑断裂。一家米铺的招牌晃了两下，轰然砸落，火星溅进柜台后的谷袋堆里，火舌“呼”地卷上去，半间屋子三息之内就塌了。
    没人拦她。
    街上的人全疯了一样往外逃，有人抱着孩子翻墙，有人撞翻摊车挡路，还有老汉跪在门口磕头求神。可她眼里只有前方——归晚楼的方向。她能感觉到萧烬还在那儿，被什么东西缠着，动不了，也逃不掉。
    她越跑越快，地面裂得也越来越狠。一条火线顺着街心蔓延，两侧民房的窗纸先是鼓起，然后“砰”地自燃，连水缸里的水都被蒸出白雾。一个卖糖人的老头刚推车出门，看见她迎面冲来，整个人僵住，手里的铜锣“当啷”掉地。下一秒，他车上的麦芽糖全化成了黑浆，车轮也开始冒烟。
    伊兰雅跃上屋顶。
    脚尖落地的瞬间，瓦片直接炸成碎渣，梁柱“轰”地一声烧穿，整栋房子像被点燃的纸盒般塌下去。她不管，再跳，再落。第二户人家的房顶刚挨着她的影子，屋脊兽就熔成了铁水，滴在地上滋滋作响。第三户、第四户……她一路踏过去，身后留下八户焦屋，浓烟冲天而起，半条街西边已经没了人声。
    归晚楼就在眼前。
    大厅的门还关着，但窗户已被震裂，陆昭站在窗后，伞撑到一半，伞面星图缓缓旋转。她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到那把黑伞边缘泛着冷光，像是藏了刀。
    她冲着大厅正门俯冲而下。
    风在耳边撕扯，火焰从她背后喷出，像一对燃烧的翅膀。落地前那一瞬，地面猛然拱起，一道地火柱从街心喷射而出，硬生生将门前的石阶炸成粉末。冲击波掀飞了大门，木屑横飞，厅内烛火全灭，只剩下她站在火光中央，浑身烈焰，双目赤金，呼吸粗重得像拉风箱。
    萧烬躺在厅里，锁链缠身，手腕和脚踝都渗着血。他抬头看见她，瞳孔一缩，立刻嘶吼：“停！前面是粮仓！”
    她没听见。
    或者说，听到了，但身体已经不受控了。焚心道体彻底暴走，心火反噬神智，她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撕了那把伞，把里面的东西烧成灰。
    她往前踏出一步。
    足尖点地，环形火浪轰然扩散，气爆直接掀翻了右侧的粮仓大门。干燥的谷物见火即燃，三十石存粮在几息之内化为焦炭，热浪卷着火星冲上半空，连带附近三个傀儡小厮被掀飞出去，撞在墙上软软滑落，脸上还挂着笑，眼睛却早已失焦。
    火势没停。
    余温舔舐着归晚楼的立柱，木料开始冒烟，梁上雕花一块块剥落。伊兰雅站在废墟前，长发如火炬高燃，衣角碎成灰絮，可她连眨都没眨一下。她盯着厅内那个被锁链捆住的人，嘴唇微动，像是想说什么，可最终只吐出一口滚烫的气息。
    萧烬喘着气，挣扎着抬起头，锁链随着他的动作哗啦作响。他看着她，眼神发紧，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你这脾气，比当年偷我包子还凶。”
    伊兰雅没动。
    她只是缓缓抬起右手，掌心朝上，一团赤焰在她手中凝聚，越烧越旺，映得整个大厅通红。
    陆昭站在窗边，伞面微微颤动，银丝眼镜反射着火光。他没再靠近，也没下令攻击，只是轻轻抚过伞骨的一道细裂，低声说：“原来焚心道体，真的会为一个人失控。”
    话音未落，伊兰雅突然抬手，火焰直扑而来。
    陆昭侧身避让，伞面一旋，星图流转，一道暗劲弹开火团。可他脚下刚退半步，地面突然裂开，地火顺着裂缝喷出，逼得他不得不跃向横梁。他稳住身形，低头看去——原本坚实的地砖此刻遍布蛛网般的裂痕，红光从缝隙里透出，像是整条街都在燃烧。
    萧烬趁机猛拽锁链，手臂青筋暴起，嘴角又溢出血丝。他盯着伊兰雅的背影，忽然大喊：“伊兰雅！看我这儿！”
    她没回头。
    但他还是继续喊，声音越来越急：“你还记得窑洞那晚吗？你发烧说胡话，叫我别走。我说走啥，外头下雨，我泥巴裹一身也得给你找药。你嫌我脏，踹我一脚，结果自己滚下床——还记得不？”
    伊兰雅的手抖了一下。
    火焰稍稍收敛。
    萧烬喘了口气，继续说：“你说你要当女帝，我要当护国将军。我说我不当，太累。你说你不信我。我说我骗你干啥，我萧烬说话算话——现在呢？你现在不信我了？”
    伊兰雅缓缓转头。
    火焰在她眼中跳动，像是快要熄灭的灯芯。她看着他，嘴唇动了动，终于挤出两个字：“……放开。”
    萧烬苦笑：“我也想啊，可这破链子认主，不认讲理。”
    陆昭在梁上冷笑：“她现在根本听不懂人话。焚心反噬，血脉倒流，再过半刻，她会把自己烧死。”
    “那你还不赶紧滚？”萧烬瞪着他，“等她烧完我，下一个就是你。”
    陆昭没答。
    他只是缓缓收拢伞面，星图隐去，伞尖垂下，指向萧烬的心口。
    伊兰雅再次抬手。
    这一次，火焰不再是直线轰击，而是绕成螺旋，贴着地面席卷而去，所过之处木柱尽燃，砖石崩裂。陆昭跃起闪避，可火浪速度太快，伞角被燎到，黑绸边缘瞬间卷曲发黑。
    他脸色微变。
    伊兰雅一步步走向大厅，每走一步，地火便喷涌一次。她离萧烬越来越近，火焰也越来越狂。萧烬拼命往后缩，锁链磨得皮肉绽开，可他还是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嘴里不停：“别过来！这火压不住！你会死！”
    伊兰雅停下。
    她站在三步之外，火焰缠身，呼吸沉重。她看着他，眼神有一瞬清明，嘴唇颤抖着，像是想笑，又像是想哭。
    然后，她抬起左手，按在自己心口。
    那里，玉佩的裂痕正在扩大，一丝血从衣领里渗出来。
    萧烬瞳孔骤缩：“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