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洋促地握紧古剑，向后退了一步，紧接着毫不犹豫地刺向对面的东方璟，算准了东方璟不会伤了他似的。
    东方璟眉头紧皱，先是一个侧身，以微小的距离闪躲过穆清洋的刀刃，随后施力想要将穆清洋手里的剑夺过来，却在看到穆清洋那俊逸的脸庞吃痛微皱眉的脸蛋时，狠不下心去对付他。
    电光火石间，那小鬼操纵着穆清洋的身子又刺向东方璟，东方璟躲避不及，只得抬起军刀挡下剑刃，另一只手攥住穆清洋的手臂，不住嘶喊着穆清洋的名字。感慨小鬼虽然占据了穆清洋的身体，却没有男人那使剑的本领，动作和招式都显得孩子气一些，也不是很难对付。
    穆清洋反手逃离东方璟的束缚，退了几步，聚集了力气，狠狠地再次刺向东方璟。男人后退了几步，侧身贴着穆清洋的身体，锋利的剑刃几乎是擦过他的身体，自始至终，东方璟都只是在被动的防御。
    “你这样不还击，可是会吃亏的哦~”听着穆清洋带着些许玩闹的语气与平日里的淡然形成鲜明反差，看着东方璟，眼眸里只有空洞和恨意，全然没了属于他眼底的云淡风轻。
    东方璟微喘着，迟迟不去反击。
    小鬼看准了东方璟不会伤穆清洋，更加肆无忌惮。汇聚了气流，霎时间房间里刀具等利器如同听到号令一般全都飞向气流中心，利器围绕在古剑周围，半飘在空中，像是带着万剑锥心般的气势，蓄势待发。
    东方璟见情势不对，疾步跑向客厅，提起木质的桌子挡在身前。几乎就在同一时间，那些利器全数刺向东方璟。虽然大部分利器都被挡在了桌板上，但是东方璟的右臂仍然因为躲避不及时，被一把餐刀硬生生划破了个口子。男人吃痛闷哼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穆清洋随着这些利器一同，提剑刺向他。
    东方璟自知这次躲避不及了，眸里本能地闪烁着一股杀气，握紧军刀，将桌板抛向一边，伸出一只手，握住穆清洋的剑刃，治住他的动作，另一只手提刀刺向男人的身体，眼眸瞳孔变成了暗紫色，异常的妖冶诡异。
    握着剑刃的手被划破，血顺着剑锋滴落，东方璟带着必胜的信念提刀刺向穆清洋。月光洒在穆清洋的脸庞上，映衬出男子清秀的脸，男人明白，这一刀下去，穆清洋一定会没命。
    “妈的！”军刀停在了离穆清洋身体只有几厘米处，东方璟暗骂了一句，却终还是下不去手。
    “恩！”一念之间，东方璟就失去了赢得胜利的机会，穆清洋的剑狠狠地刺穿了东方璟的左肩，巨大的冲击力将他连人带刀狠狠摔在墙面。
    东方璟喘着粗气，身子靠着墙才勉强站稳，剧烈的痛感铺天盖地地袭来。
    不住地轻咳了几声，东方璟暗紫色的眸子竟染上了一层水汽，带着些许无助和委屈，看着立在他面前提剑刺穿他的穆清洋，竟是有种无可奈何却心甘情愿的认命感。
    军刀就握在手里，穆清洋就离他不到一米，可该死的是这刀却狠不下心刺下去。
    穆清洋冷着脸，嘴角带着得逞的笑意，施力想要将剑拔出来再给东方璟致命一击，却没想到东方璟握着剑刃，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将古剑拉入他的身体。剑身有大部分被刺入了背后的墙面，而剑锋也彻底刺穿了男人的身体，拽着提剑的穆清洋凑近，几乎只有几厘米的距离。
    带着血的手覆在穆清洋清瘦的肩膀，东方璟想尽力一搏，好看的眸子认真地看向眼底血色的穆清洋，轻笑着喃喃说道，“你知道吗，只有你才能伤我！”苦涩的语气，带着哽咽和颤抖，东方璟眼底是少有得受伤。
    “穆清洋，只有你才能伤我……”同一句话，语气不同于之前的苦涩，东方璟第二次多了些疼惜。
    “洋儿，只有你才能伤我~”不同于苦涩与疼惜，这第三遍，东方璟语气间是满满的隐忍与宠溺，压抑许久的情绪，如同被不断充气的气球，在爆裂的瞬间，所有隐藏在暗涌里的委屈与在乎便倾泻而出，东方璟眸里连责怪穆清洋伤了他的意思都没有。
    穆清洋本是无意识的，那一声“洋儿”，似是故人耳语一般，莫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男人记得，东方璟第一次救他的时候也是这么叫他的，但这熟悉感又仿佛不止是那一次的呼唤似的，潜藏在模糊的记忆深处，再回忆下去却像是被剪断的风筝，彻底没了线索。
    可穆清洋的心却不知为何，狠狠地痛了一下，如同一盆冷水灌顶，让他渐渐找回了些意识。
    映入眼帘的是东方璟满是鲜血的身体和那被汗珠染湿的苍白脸颊。身体里的意识在叫嚣着脱离这小鬼的蛊惑，穆清洋皱着眉抚着发痛的额头，用仅有的意志在思考着对策。
    “好！你既然喜欢这身体，我就让你困在这身体里出不来！”穆清洋心中只有一计，也是铤而走险却逼不得已。自言自语地对着身体里的小鬼说着，看了一眼东方璟的眸子，抬起手臂将刺入男人身体里的古剑狠心抽出来，提在手里，退了几步，作势要刺入他自己的腹中，“你若不出来，就同我一起死在这里！”
    东方璟眼看着穆清洋提剑准备刺向自己，才意识到男人想要做的事，眼底闪过慌乱，顾不上身体的疼痛，疾步跑向穆清洋，想要阻止他。
    那小鬼见穆清洋来真的，被逼得实在没办法，心甘情愿地逃离了穆清洋的身体。就在那小鬼从后背离开穆清洋身体的瞬间，男人不给小鬼机会，顺势借着力执剑贴着他腰侧，精准地刺向身后小鬼的身体，后撤几大步，用剑将小鬼钉在了墙壁上。
    “啊！爸爸，妈妈！救我！救我！”小鬼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震得穆清洋耳边聒噪不安，镇定地拿出散魂的符纸，男人执在手中念叨了几句，将符纸贴在了小鬼额头。
    那青面的小鬼额头瞬时冒出一滩黑气，消散在空气中，随后本是圆润的身体仿佛缩了水一般，迅速地干瘦下去，最后只剩一推骨头连着皮肉，小鬼连哭闹的力气都没了，声如蚊蝇地不断呼救。
    穆清洋眼底闪过犹豫，只差最后一步，这小鬼就能收服了，但他却放缓了动作。正犹豫着，身后的东方璟一把拉开穆清洋，提着军刀刺穿小鬼的天灵盖，嘴里叨念着收鬼诀，直到小鬼化作了白烟散在空气中，只剩下穆清洋的古剑插在墙面上。
    见终于收了小鬼，东方璟才松了口气，脱力靠着墙跌坐在地上，唇色泛白，气息不稳，肩膀的伤口不住地流着温热的血。
    一旁的穆清洋也因为被小鬼伤了脖颈又被上了身虚弱而没了站着的力气，顺势也跌坐在地上。坐在东方璟身边，他止不住喘了几口气，闭眸调节气息。
    “穆清洋，刚才为什么犹豫？”东方璟回忆刚才收妖时男人竟犹豫了，他明白，穆清洋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
    穆清洋将头轻靠在墙面上，微皱着眉轻声说道，“你知道为何这小鬼怨念如此深，法力如此高深吗？”
    东方璟低眸摇了摇头，见穆清洋再睁开眼眸时，那双好看的眼睛里竟多了几分怜悯。
    “这孩子不是孤魂野鬼受蛊惑被牵制做坏事，而是这家人的亲生孩子。在这孩子不到五岁的时候，这家人听信一位邪教道士的话，认为将孩子杀了制成小鬼能助他们富贵一生。于是，作为孩子的亲生父母，为了达到私欲，联合邪教道士，活生生将孩子饿死，并取下骨肉制成了小鬼饲养！”穆清洋眼底露出不忍，不自觉抚了抚脖颈上的伤，只是受了皮肉伤都会痛苦，他几乎能想想到五岁不到的孩子独自面对死亡时是多么害怕与无助。
    “原本，他们每日都以血供养小鬼，时常用符咒治他，这孩子才想着偶尔反抗一下，但却还是为了他们招财进宝。后来，这家人想要个孩子，听说养小鬼对孩子不好，会折煞孩子的福气。所以为了即将出生的孩子，他们又请来了我们来对付他们曾经的孩子。这是欲望驱使下的悲剧，这孩子之所以有今天，是由贪欲的父母造成的。”穆清洋的语气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情绪波动从未有过一般。
    东方璟听着这个出乎意料的故事，眼底竟是平静的，虽然小鬼借用了穆清洋的身体，却也和他共享了悲剧的记忆，也难怪穆清洋会犹豫和不忍，“贪欲者，众恶之本；寡欲者，众善之基。有欲甚，则邪心胜。”
    穆清洋轻抿着唇，看向东方璟，男子简简单单几句话，却似道破了真谛。不知为何，穆清洋总觉得，东方璟是个有故事的人，他似乎历经世事变化，却有一张涉世未深的脸庞。
    “离经叛道，轮回报应，总有要还的一天？”穆清洋似是叹息地说道。其实他也明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做他们这行，不信命和轮回是不可能的。
    轻撇过头，穆清洋意外地发现，窗外已经透出了些许晨光，这一晚，就在打打杀杀中过去了。微白的晨光散在凌乱的房间里，笼在狼狈跌坐在地上的两个男子身上。似乎时光总是这样，镌刻着永恒后又悄悄地溜走。
    东方璟觉得冷得厉害，颤抖着却扯到伤口，疼得不禁轻咳了几声。侧过头看着穆清洋，那男子好看的棱角在晨光里显得愈发安逸。
    离经叛道，轮回报应，这就是每个人的宿命，谁也无法逃离。穆清洋或许无法理解，对于这番话，东方璟的体会远比想象中的还深刻。
    其实，东方璟还想问一个问题，听到洋儿的那一瞬为什么男人会不忍。只是，有些事情，不去问，反而对穆清洋更加公平。
    穆清洋觉得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了，撑着身子站起来，将古剑从墙上取下来背好，立在东方璟身前，伸出手臂去扶东方璟起身，“回去吧，明天记得来拿一半的赏金！身上的伤口需要处理，别耽误，去医院！不然，下一单生意可就没你的份了！”穆清洋说道，他记得红衣女子被消灭后，东方璟就是这么对他说的。
    这话一半是真的关心，一半是在玩笑。毕竟，两人都活下来了，这比什么都值得高兴。
    东方璟抿着发白的唇，轻声笑了笑，“行啊你，穆清洋，会现学现卖了！”东方璟抬起手臂握住穆清洋的手腕，想借力起身，却觉得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男人的怀里，呼吸不稳，就这么失去了意识。
    穆清洋抱住昏倒的东方璟，其实也没太担心，这男子有几分本领，穆清洋是知道的，明白他是失血过多体力不支晕过去了。没慌乱，穆清洋将东方璟架在他的肩头，将男人扶出了别墅。
    阳光渐渐明丽，清晨的薄雾也渐渐散去，穆清洋这才发现院子里本已经枯萎的迷迭香居然又一次开了，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不远处，一辆救护车停着，穆清洋心底冷笑了一下，这家人也算考虑得周全，还为他和东方璟叫来了救护车。到底是善恶难辨，对待陌生人都能这般周全，却为财如此狠心对待自己的孩子。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有时候成佛与成魔的分界线，真的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