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欢挽着顾母的手臂，重新步入灯火辉煌的宴会厅。悠扬的乐曲，氤氲的酒香，宾客们低语浅笑，一切都与几分钟前并无二致。唯有沈清欢自己知道，她脚下踩着的，已不是通往幸福的红毯，而是布满荆棘的复仇之路。
    她脸上的笑容温婉得体，甚至比之前更加柔顺，恰到好处地回应着沿途投来的祝福目光。只有紧挨着她的顾母，能隐约感觉到她手臂传来的、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和冰凉。
    “这就对了。”顾母低声在她耳边说，语气带着满意的训诫，“顾家的女主人，任何时候都要保持体面。”
    沈清欢微微颔首，没有应声。体面？很快，他们就会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体面”。
    顾辰逸正与几位商界长辈交谈，眼角的余光瞥见她们，立刻结束了对话，快步迎了上来。他的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关切，自然地揽住沈清欢的腰，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却只让她感到一阵生理性的厌恶。
    “跑去哪里了？让我好找。”他的声音温柔，带着亲昵的责备，目光却在她脸上细细扫过，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是否有损。
    “只是觉得有点闷，去休息室透透气。”沈清欢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眼神清澈见底，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因被他寻找而浮现的依赖和歉意，“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她的表演天衣无缝。顾辰逸眼底那一丝细微的探究，在她的温顺面前，悄然消散。他笑了笑，揽着她的手臂收紧了些：“下次不许一个人跑开，我会担心。”
    就在这时，一道素雅的身影，如同月光般，袅袅婷婷地走到了他们面前。
    林晚晚。
    她手中端着一杯香槟，唇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目光先是落在顾辰逸揽着沈清欢的手上，随即才缓缓上移，落在沈清欢脸上。那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比较，以及一种居高临下的、仿佛在看一件廉价仿品的怜悯。
    “辰逸，沈小姐。”她的声音柔美，却像带着细小的冰刺，“恭喜你们。订婚快乐。”
    沈清欢能清晰地感觉到，顾辰逸在她腰间的手，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他虽然面色如常，但身体的细微反应骗不了人。
    “谢谢你能来，晚晚。”顾辰逸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少了几分面对沈清欢时的自然。
    林晚晚嫣然一笑，目光转向沈清欢，语气带着一种故作熟稔的亲昵：“沈小姐今天真漂亮，这身礼服……很衬你。不过，”她话锋微转，像是忽然想起，眼神轻飘飘地扫过沈清欢无名指上的钻戒，“我好像记得，辰逸以前说过，他最喜欢的钻石切割方式是祖母绿形，觉得那样更典雅……看来，人的喜好真是会变的。”
    她的话语轻柔，却像一把精准的匕首，直刺沈清欢的心窝。她在暗示，连这枚象征着承诺的钻戒，都可能不是顾辰逸按照自己最高喜好为她挑选的。
    若是之前的沈清欢，听到这番话，或许会暗自神伤，怀疑自己是否真的不被珍视。但此刻，她心中只有一片冰冷的嘲讽。
    她微微歪头，脸上露出些许天真又带点困惑的神情，看向顾辰逸，声音软糯：“是吗辰逸？原来你喜欢祖母绿切割呀？你都没告诉过我。”她轻轻转动了一下手指上的钻戒，璀璨的光芒流转，“不过，我觉得圆形明亮式切割也很好呀，光芒更闪耀，就像……”她顿了顿，目光纯真地迎上林晚晚带着挑衅的视线，唇角弯起一抹毫无攻击性的甜美笑容，“就像今晚的灯光一样，让人觉得温暖又幸福。林小姐，你觉得呢？”
    她四两拨千斤，不仅将问题轻巧地抛回给顾辰逸，暗示他们之间亲密无间、无需在意这些细节，更用一种纯粹欣赏美好事物的姿态，反将了林晚晚一军，仿佛对方是在斤斤计较、吹毛求疵。
    林晚晚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显然没料到这个看似温顺无害的“替代品”，反应会如此迅速且……滴水不漏。
    顾辰逸立刻打圆场，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样式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清欢喜欢就好。”他下意识地想结束这场对话，“晚晚，王总在那边，我带你过去打个招呼……”
    “等一下嘛，辰逸。”沈清欢却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目光依旧停留在林晚晚身上，笑容甜美依旧，仿佛只是闺蜜间的闲聊，“林小姐刚从国外回来，对国内可能不太熟悉了。我听说，”星河广场”那边新开了一家很棒的画廊，开幕展好像还有林小姐当年在国外获奖的那幅《月光》的同系列作品呢？不知道林小姐有没有兴趣去看看？”
    “星河广场”……那是顾辰逸早年送给林晚晚的一处房产所在的顶级商圈，是他们曾经爱巢的所在地。那幅《月光》，更是他们热恋时期，顾辰逸动用人脉和重金，为她在海外画廊造势的关键作品。
    沈清欢的语气无辜又热情，仿佛只是在分享一个艺术资讯。
    但听在林晚晚和顾辰逸耳中，却不啻于一道惊雷！
    她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连《月光》的同系列作品都了如指掌？这绝不是一个“单纯”的、只懂得插花喝茶的未婚妻应该知道的事情！
    林晚晚的脸色瞬间白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惊疑不定，看向沈清欢的目光第一次带上了审视和一丝……难以置信的警惕。
    顾辰逸的瞳孔亦是微微收缩，揽着沈清欢腰肢的手不自觉地用力，握得她有些生疼。他低头看向怀中的女人，她依旧笑得一脸纯良，仿佛刚才那句话，真的只是出于对艺术的欣赏和分享。
    可那双清澈的眼睛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一种莫名的、失控的寒意，悄然爬上顾辰逸的脊背。
    沈清欢将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冷笑。这就惊讶了？这仅仅只是开始。
    她不再看他们，转而轻轻靠回顾辰逸怀里，用带着倦意的柔软声音说：“辰逸，我有点累了，我们再去和几位重要的长辈打声招呼，就早点回去休息，好不好？”
    她成功地抛出了炸弹，然后轻描淡写地抽身而退，留下身后两人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
    顾辰逸强压下心中的惊疑，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对林晚晚点了点头，便带着沈清欢转身离开。
    走出几步，沈清欢状似无意地回头，对着依旧僵在原地的林晚晚，露出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几乎难以捕捉的、冰冷的微笑。
    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宣战。
    林晚晚浑身一凛，手中的香槟杯微微晃动。
    她看着沈清欢依偎在顾辰逸身边渐渐远去的背影，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这个她从未放在眼里的“替代品”，似乎……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而沈清欢，在转身之后，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收敛殆尽。
    她轻轻抚摸着无名指上那枚“不合喜好”的钻戒，眼神幽暗如深潭。
    替代品？
    很快，他们就会明白。
    谁，才是那个即将被碾碎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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