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瞎子那里回来，我怀里揣着那七八个时辰的倒计时，像揣着一块烧红的烙铁。走到阿梨姐家篱笆院外，我停下脚步，深吸了好几口冰冷的夜气，才勉强把那股烦躁和愧疚压下去。
    怎么开口？难道直接说“阿梨姐，借你点心头血用用，帮我扛个雷”？
    我正踌躇着，院门“吱呀”一声开了。阿梨姐就站在门后，像是等了很久。月光照在她脸上，惨白惨白的，眼睛还有些肿，但眼神却异常安静，安静得让我心里发毛。
    “三狗，”她轻声说，声音有点哑，“你……是不是有事要跟我说？”
    我张了张嘴，那些准备好的说辞卡在喉咙里，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她看着我，忽然笑了笑，那笑容带着点凄然：“进屋说吧，外面冷。”
    她家比我家还简陋，一盏豆大的油灯勉强驱散黑暗。她给我倒了碗热水，然后在我对面坐下，双手捧着粗糙的陶碗，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三狗，”她低着头，看着碗里晃动的水影，声音轻得像梦呓，“我……可能真的死过一次。”
    我心头猛地一跳，握紧了拳头，没打断她。
    “不是梦，那种感觉……太清楚了。”她抬起头，眼睛里蒙着一层水光，却没有泪掉下来，“我记得那个地方，叫”合欢宗”……记得那个人，他腰上挂着一块紫色的玉佩……他看着我，就像看着一头牲口……他身上的光板亮着，上面有字，写着”炉鼎采集进度”……”
    她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但语气却异样地平稳，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那种被一点点抽干，变得冰冷，最后什么都感觉不到……三狗，我真的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我喉咙发紧，想说点什么安慰她，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苍白无力。
    “所以，”她看向我，眼神里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当赵虎疯了似的找你，当你浑身是血的回来，当我感觉到那些”天外怪人”又出现在村子附近……我就知道，躲不掉了。三狗，我不想再那么不明不白地死一次了。”
    她放下碗，走到我面前，直视着我的眼睛：“我知道你不一样了。你杀了那些怪人，你拿到了他们的东西。你需要我做什么，说吧。只要能活下去，能报仇，我什么都愿意做！”
    看着她眼中燃烧的火焰，那不再是恐惧，而是一种历经死亡后淬炼出的坚韧。我所有的犹豫和愧疚，在这一刻都被击得粉碎。
    我不再隐瞒，将升仙令的麻烦、老瞎子的“替身”之法、以及其中的风险和仅有的一线生机，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事情就是这样。这么做，会让你暂时成为靶子，很危险。但老瞎子说，也可能是一种保护，至少能把水搅浑。而且，只有争取到这几天时间，我才能去找彻底解决这问题的法子。”我说完，紧紧盯着她。
    阿梨姐沉默了片刻，然后用力地点了点头：“我做。”
    她的干脆反而让我愣了一下。
    “不就是几滴血吗？”她甚至勉强笑了笑，带着点豁出去的泼辣，“比起上辈子受的罪，这算什么？三狗，我相信你。你要去找彻底解决的办法，带上我！我能感觉到那些怪人的气息，我能帮你！”
    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我知道，我们的同盟，在这一刻才真正建立。不是基于同情或保护，而是基于共同的血仇和活下去的渴望。
    “好！”我重重应下，“我们一起去！”
    没有更多言语，我们趁着夜色，再次来到老瞎子处。取心头血的过程比想象的简单，老瞎子用一根细如牛毛的骨针，在阿梨姐心口轻轻一刺，取了三滴殷红的血珠，与我的精血混合。阿梨姐只是皱了皱眉，哼都没哼一声。
    老瞎子念动晦涩的咒文，混合的血液化作一道淡淡的红芒，融入那个被“污秽”的升仙令泥球中。泥球表面闪过一丝诡异的纹路，随即恢复平静。
    “成了。”老瞎子吐出一口浊气，“标记暂时转移了。丫头，这三日，你需贴身佩戴三狗一件常用之物，不可离身。”
    阿梨姐接过我递过去的一块平时擦汗的旧布巾，小心地揣进怀里。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经蒙蒙亮。我们只剩下不到三天的时间。
    “走吧，”我对阿梨姐说，“我们先回柴棚，商量一下下一步怎么办。”我必须尽快理清头绪，老瞎子给的那张古老残页，还有之前得到的两张，都需要研究。
    就在我们准备离开老瞎子家时，一直沉默的老瞎子忽然又开口，像是随口一提：
    “对了，小子。你之前不是问，怎么找到最后一个带残页的家伙吗？”他那双瞎眼似乎“瞥”了一眼我和阿梨，“有时候，最明显的目标，未必是真身。真龙藏首，蛇虫现形。找个会引蛇出洞的帮手，或许比你自己瞎琢磨强。”
    我和阿梨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
    引蛇出洞？阿梨姐的纯阴之体，不就是最好的诱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