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以“全军覆没”和“笑出眼泪”告终的游戏教学，像一剂强效粘合剂，将孙怂怂和陈宇之间那层“试用期”的薄纱又黏贴得紧密了几分。孙怂怂发现，褪去“空少”光环、在手忙脚乱的游戏世界里显得有点笨拙却异常认真的陈宇，有着一种反差的可爱，让她忍不住想逗他，也更想……靠近他。
    而陈宇，似乎也完全适应了“试用期男友”这个新身份。他会默认孙怂怂在沙发上留下的“生活痕迹”，会在她直播到深夜时为她留一盏小灯和一杯温水，甚至在她又一次试图把数据线团成“抽象艺术”时，只是无奈地看她一眼，然后动手帮她梳理成至少不会绊倒人的状态。
    日子甜得像被蜂蜜腌过。孙怂怂几乎要以为，她和陈宇就会这样一直“试用”下去，直到某个水到渠成的时刻，自然而然地“转正”。
    然而，生活总是擅长在你最放松的时候，投下一颗石子，搅乱一池春水。
    这是一个慵懒的周六午后。孙怂怂因为前晚熬夜直播，直到日上三竿才挣扎着爬起来。她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身上套着那件洗得有点发旧、印着模糊卡通图案的宽松睡衣，睡眼惺忪地晃出房间，打算去厨房找点吃的填肚子。
    陈宇今天休息，正坐在客厅的落地窗边看书，阳光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柔和的金边，安静美好得像一幅画。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看到孙怂怂这副尊容，眼神里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淡淡提醒：“冰箱里有三明治，微波炉热一分钟。”
    “哦……”孙怂怂含糊地应着，像梦游一样飘向厨房。
    就在她刚拿出三明治，准备和微波炉进行“深度交流”时，门铃响了。
    “叮咚——”
    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午后格外突兀。
    孙怂怂动作一顿，叼着三明治含糊地问：“陈宇，你叫外卖了？”
    陈宇合上书，眉头微蹙，显然也有些意外：“没有。”
    他站起身，走向门口。孙怂怂出于好奇，也叼着三明治，趿拉着毛绒拖鞋，跟在他身后探头探脑。
    陈宇透过猫眼看了一眼，似乎愣了一下，随即打开了门。
    “陈宇！惊喜吧？”一个清脆悦耳、带着点娇嗔的女声瞬间传入。
    门口站着一位年轻女子。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航空公司制服裙，拉着一个小小的飞行箱，显然是刚执行完任务回来。妆容精致得一丝不苟，眼线勾勒出妩媚的弧度，口红是时下最流行的浆果色，衬得皮肤愈发白皙。头发盘成优雅的空姐发髻，一丝碎发都不见，耳垂上戴着小巧精致的珍珠耳钉。整个人看起来光彩照人，干练又女人味十足。
    与她相比，站在陈宇身后、叼着三明治、头发蓬乱、穿着幼稚睡衣还光着脚的孙怂怂，简直像是误入天鹅群的丑小鸭，还是刚在泥地里打过滚的那种。
    孙怂怂嘴里叼着的三明治，瞬间就不香了。
    “李薇？”陈宇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外，“你怎么来了？”
    名叫李薇的空姐嫣然一笑，目光快速扫过陈宇，又越过他，落在了他身后形象堪忧的孙怂怂身上，那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打量和审视，但脸上的笑容依旧完美无瑕：“我刚落地，正好顺路。公司发了新的机组人员福利，是一箱挺不错的进口水果，我一个人也吃不完，想着给你送点过来。”
    她说着，将手里提着的一个精致的礼品袋往前递了递，动作优雅自然。
    “太客气了，不用这么麻烦。”陈宇接过袋子，语气礼貌而疏离。
    “不麻烦，顺路嘛。”李薇笑着，目光再次飘向孙怂怂，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这位是……？”
    “我的室友，孙怂怂。”陈宇侧身，简单介绍。
    孙怂怂赶紧把嘴里的三明治拿下来，胡乱咽下，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得体的笑容，虽然她知道自己现在的形象跟“得体”二字毫不沾边：“你、你好。”
    “原来是室友啊，你好。”李薇的笑容加深了几分，但那句“室友”似乎被她念得别有深意。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孙怂怂身上扫过，从她乱糟糟的头发到幼稚的睡衣，再到光着的脚丫，每一个细节都没有放过，眼神里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了然和轻视？
    孙怂怂感觉自己的脸颊开始发烫，一种混合着尴尬、窘迫和莫名敌意的情绪瞬间涌了上来。她下意识地把光着的脚丫往拖鞋里缩了缩，手指揪紧了睡衣下摆。
    李薇并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她仿佛很自然地拉着飞行箱往门内走了一步，视线扫过整洁的客厅，语气熟稔地对陈宇说：“你这儿还是收拾得这么干净，跟我上次来的时候一样。对了，你阳台那盆绿萝怎么样了？我记得你之前还说它有点黄叶，我推荐你的那个营养液好用吗？”
    她的话语像一根根细小的针，精准地刺向孙怂怂的神经。
    她来过这里？！
    她知道陈宇的绿萝？！
    她还给陈宇推荐营养液？！
    一种强烈的领域被侵犯的感觉，让孙怂怂瞬间竖起了浑身的刺。这个女人，对陈宇的生活，有着她所不了解的、令人不快的熟悉！
    陈宇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两个女人之间无声的电光火石，他只是平淡地回答：“还好，用了之后确实好转了。”
    李薇满意地笑了，她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个包装小巧的东西，递给陈宇：“哦，还有这个，你上次不是说飞行久了颈椎不舒服吗？这个是我们在日本航线买的限量版温感贴，效果很好，我给你带了一盒。”
    她的动作是那么自然，语气是那么关切，仿佛这种事她经常做，也做得理所当然。
    孙怂怂看着那只伸向陈宇的、涂着精致指甲油的手，再看看陈宇那平静接过、甚至还说了声“谢谢”的样子，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涩、气闷、委屈……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这个女人，不仅熟悉陈宇的生活，还如此体贴入微！而自己呢？除了会跟他抢零食、打游戏拖他后腿、还把家里弄得乱糟糟之外，好像什么都没为他做过！
    强烈的对比和自卑感，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李薇似乎终于达到了某种目的，她志得意满地笑了笑，目光再次落在孙怂怂身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宽容”：“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陈宇，下次机组聚餐记得来哦，大家都挺想你的。孙小姐，再见。”
    她拉着飞行箱，优雅地转身离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而富有节奏，渐行渐远。
    陈宇关上门，转过身，就看到孙怂怂像尊石像一样僵在原地，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眼神复杂地盯着地面，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可怜的三明治。
    “怎么了？”陈宇有些疑惑地问。他似乎完全没意识到，刚才短短几分钟的会面，在孙怂怂心里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孙怂怂猛地抬起头，看向陈宇。她想质问，那个李薇是谁？你们很熟吗？她为什么对你生活那么了解？她为什么给你送东西？你们……
    可是，话到嘴边，却被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委屈堵住了。
    她以什么身份质问呢？“试用期老板”？还是“室友”？
    哪一个身份，似乎都没有立场去干涉他的同事关系。
    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地把手里的三明治塞回冰箱，然后低着头，声音闷闷地扔下一句：“我……我回房间了。”
    说完，她几乎是跑着冲回了自己的房间，重重地关上了门。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孙怂怂缓缓滑坐在地上。
    门外，是陈宇可能略带困惑的平静。
    门内，是她一片混乱、充满危机感的内心世界。
    李薇的出现，像一面镜子，残酷地照出了她和陈宇之间的“不同世界”。那个女人，和他一样，穿着笔挺的制服，飞往世界各地，有着精致得体的外表，对他的工作和生活了如指掌。
    而自己，只是一个昼夜颠倒、生活随性、在虚拟世界里寻找存在感的“游戏主播”。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威胁感，紧紧地攫住了孙怂怂的心脏。
    她的“试用期男友”，好像……并不是她一个人独有的宝藏。而在那个她不曾深入了解的、属于他的“蓝天世界”里，存在着像李薇这样，看起来与他如此“登对”的潜在竞争者。
    第一次情感危机，就这样在一个慵懒的午后，随着一位不速之客的到访，悄然而至，措手不及。
    孙怂怂把脸埋进膝盖，心里又酸又涩。
    原来，“试用期”不仅仅是甜蜜的期待，也伴随着如此真实的不安和……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