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入新家的第二天，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未经磨合的生疏感。陈宇和孙怂怂像是两颗运行在不同轨道的行星，虽然共享同一片空间，但彼此之间隔着无形的引力场，互不干扰，也尽量避免交集。
    陈宇保持着规律的作息，一大早就起床，安静地准备早餐——一份看起来就很健康的燕麦水果杯和黑咖啡。孙怂怂则几乎是天亮才爬上床，日上三竿时，她的房间依旧房门紧闭，静悄悄得像没人存在。
    下午，孙怂怂被生理需求和直播设备调试的需求双重唤醒，顶着一头乱毛，睡眼惺忪地飘出房间，准备进行简单的洗漱，然后点个外卖安抚咕咕叫的肚子。
    她打着哈欠走进厨房旁边的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拍在脸上，驱散了些许睡意。正当她挤了洗面奶，准备开始揉搓泡沫时，忽然听到厨房传来一阵异样的「嘶嘶」声，紧接着是某种东西破裂的「咔嚓」脆响！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噗——」的一声，一股强劲的水流猛地从厨房水槽下方的老旧水管连接处喷射而出！水花四溅，像是打开了高压水枪，瞬间就将水槽下的橱柜内部、附近的地面以及站在卫生间门口、闻声探出头来的孙怂怂，淋了个透心凉！
    「啊——！！！」
    孙怂怂的尖叫穿透力极强，堪比她直播时拿五杀的呐喊。她整个人都懵了，眼睁睁看着水流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奔腾而出，瞬间就在厨房地面汇聚成了一片小池塘，并且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客厅蔓延。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第一反应不是去关水阀，而是手忙脚乱地想找什么东西去堵那个破口，结果徒劳无功，反而被喷了一身水，头发、睡衣全都湿漉漉地贴在身上，狼狈不堪。
    「怎么了？！」
    次卧的门被猛地拉开。陈宇显然正在整理东西，身上还穿着家居服，但反应速度快得惊人。他一眼就看到了厨房的「灾情」，眉头瞬间锁紧，脸上却没有丝毫慌乱。
    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来得及穿鞋，几步就冲到了水阀总闸的位置——那地方隐蔽得连孙怂怂这个住了两年的人都未必能立刻找到。他利落地伸手，用力一拧，动作干脆利落。
    「嘎吱——」一声。
    刚才还嚣张跋扈的水柱，像是被扼住了喉咙，瞬间偃旗息鼓，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几滴水珠滴落，以及满地的狼藉证明着它刚才的破坏力。
    世界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孙怂怂因为惊吓和冷而微微颤抖的喘息声，以及水滴「嗒、嗒」落地的声音。
    孙怂怂站在原地，像只被暴雨淋透的雏鸟，呆呆地看着陈宇。水珠从她的发梢滴落，冰凉的睡衣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但比身体更冷的，是后怕的心。如果不是陈宇在……
    陈宇关闭水阀后，先是快速扫视了一下现场，评估损失。水流已经蔓延到了客厅边缘，幸好他搬进来的行李箱都放在房间里，客厅里除了孙怂怂的那些设备和杂物，没有太多怕水的东西。但厨房和连接处的地面已经是一片汪洋。
    他看了一眼浑身湿透、脸色发白、还在发呆的孙怂怂，眉头依旧没有舒展，但语气却出乎意料的冷静，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别愣着，先处理积水。」
    他迅速下达指令，像是在机上指挥乘务组处理突发状况：
    「孙怂怂，去拿所有能吸水的毛巾、旧衣服，还有大的容器，盆或者桶，铺在客厅边缘，阻止水继续蔓延，然后清理积水。」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孙怂怂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从宕机状态中重启，连连点头：「哦！好！好的！」
    她也顾不得自己浑身湿透，飞快地跑回自己房间，抱出一大堆干净的毛巾、旧T恤，甚至还有几个巨大的毛绒玩偶，手忙脚乱地铺在客厅与厨房的交界处，试图建立一道「防洪堤」。然后又翻箱倒柜找出一个洗脚盆和一个不知道干嘛用的大塑料箱，开始笨拙地将地上的水舀进去。
    而陈宇则一边用孙怂怂拿来的毛巾堵住厨房门口，防止更多水流入客厅，一边已经拿出了手机。
    他先是联系了物业，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你好，X栋XXX室厨房水管爆裂，已关闭总阀，但室内有大量积水，需要紧急维修和排水协助。」他的表述清晰、准确，没有任何废话。
    挂掉物业电话后，他又迅速在业主群里找到了之前存下的、物业推荐的水电维修师傅的电话，直接拨了过去，预约了最快上门的时间。
    整个过程中，他语速平稳，逻辑清晰，完全没有普通人遇到这种突发状况时的焦躁和语无伦次。
    做完这一切，他才挽起袖子，拿起孙怂怂找来的另一个盆，加入舀水的行列。他的动作依旧高效，每次舀起的水量都比孙怂怂多，而且泼到水槽里的动作干净利落，不像孙怂怂，舀一下洒半下。
    孙怂怂看着他沉稳的背影，再看看自己湿漉漉、笨手笨脚的样子，一种奇异的感受涌上心头。是羞愧？是感激？还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依赖感？
    原来，这个「事儿妈」空少，在关键时刻，这么靠谱？
    积水处理得差不多时，物业管家和维修师傅几乎同时赶到。看到屋内的景象，也忍不住咋舌。
    陈宇冷静地向维修师傅说明情况，指出破裂点。老师傅检查后，点点头：「老化了，这管子早该换了。小伙子关阀关得及时，不然楼下都得遭殃。」
    孙怂怂在一旁听着，悄悄松了口气，同时又有点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维修需要时间，而且要更换零件。师傅表示需要出去买配件，大约一两个小时后回来。
    送走物业和师傅，屋子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经过一番「抗洪救灾」，两人都有些狼狈。陈宇的家居服裤腿和袖子也湿了大半，但他看起来依旧镇定。而孙怂怂就更惨了，头发凌乱地滴着水，睡衣完全贴在身上，勾勒出……呃，不太优雅的曲线，光着的脚丫踩在湿漉漉的地板上，冷得有点发抖。
    陈宇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转身走回自己房间。片刻后，他拿出来一条干净的大浴巾和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递给她。
    「擦一下，喝点水。」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孙怂怂愣愣地接过柔软的浴巾和冰凉的水瓶，浴巾上带着和他身上一样的、干净的清新气味。她胡乱地用浴巾擦了擦头发和脸，又裹住自己，这才感觉暖和了一点。
    危机暂时解除，疲惫感和劫后余生的感觉一起涌了上来。两人谁也顾不上那份《合租公约》里关于「物品归位」的条款了，也顾不得什么初次合租的尴尬，几乎是同时，瘫坐在了客厅里暂时还算干燥的沙发边缘——离那片「灾区」远远的。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但不再是之前那种充满隔阂和戒备的沉默，而是一种共同经历了一场「战斗」后的、带着点疲惫和茫然的安静。
    孙怂怂抱着膝盖，用浴巾把自己裹得像只蚕宝宝，只露出一张还有点苍白的小脸。她偷偷瞟了一眼旁边的陈宇。他正微微仰头喝着水，喉结滚动，侧脸的线条在从窗户透进来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柔和。
    她抿了抿嘴，终于鼓起勇气，小声地、真心实意地说：「那个……今天，真的多亏你了。谢谢啊。」
    要不是他反应迅速，关阀果断，处理得当，今天这烂摊子她一个人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损失肯定惨重。
    陈宇放下水瓶，转过头看她。她的眼睛因为刚才的惊吓和现在的放松，显得比平时湿润，像蒙着一层水雾的小鹿眼，带着点可怜兮兮的真诚。
    他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声音比平时似乎缓和了那么一丝丝：「没关系。意外而已。」
    顿了顿，他补充道，目光扫过依旧混乱的厨房和湿漉漉的地面：「后续等师傅修好，还需要彻底清理和消毒。」
    「嗯嗯！我知道！等修好了我来弄！」孙怂怂立刻表态，展现自己的负责态度。
    陈宇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两人又陷入沉默，但气氛明显不同了。那种剑拔弩张的敌对感，在共同应对危机的过程中，被冲淡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初步建立的……战友情？
    孙怂怂看着陈宇冷静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个室友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不近人情，那么讨厌。至少，在关键时刻，他比她那堆关键时刻掉链子的数据线靠谱多了！
    而陈宇看着窗外，心里也在重新评估这位新室友。毛躁，生活习惯差，遇到突发事件容易慌乱……缺点依旧明显。但至少，在需要协作的时候，她愿意听从指挥，并且……知好歹。
    他拿起手机，默默删掉了备忘录里那条关于「安全引导」的备注。
    或许，合租生活并不全然是一场需要严阵以待的「管理挑战」。
    破裂的水管带来了混乱和损失，却也阴差阳错地冲开了两人之间那堵无形的冰墙。
    虽然前路依旧充满了不确定（比如孙怂怂承诺的「彻底清理」能达到什么标准），但至少，这第一次被迫的共处与合作，为这段始于噪音的合租关系，开启了一个不算太糟的、甚至有点微妙转机的可能性。
    孙怂怂裹紧浴巾，偷偷吸了吸鼻子，闻着空气中混合了水汽和陈宇身上那股干净气息的味道，心里默默地想：
    「好像……跟这个『事儿妈』空少合租，也……不是完全不能忍受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