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乌云遮住了天空。阮书瑶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地走着。今天是她决定离开这人世的日子。
    天色还早，就连在公园跳广场舞的大妈都没来。她脚底踏着青石板发出的声音，像一颗颗小石子投入水中那般。虽在水面上泛起涟漪，终究还是会沉入水底。
    不知走了多久，空中渐渐落下雨滴。雨水落在对面仿古的屋顶瓦片上，溅起一层层水花，仿佛有一层薄烟笼罩在屋顶上。
    ”今天离开，还真是冷透了。”她心中暗暗的想着。
    公园看门的大爷从门房中看了她许久，总觉得她不太对劲。隔着老远开始喊她。
    “小丫头，丫头！下雨了，进来避一避吧！”
    这或许是她在这个世上能感受到的最后的善意了。阮书瑶没有拒绝，缓慢匀速地走进去。
    大爷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她双手捧着，丝毫没有喝的意思。
    “丫头，你心情不好吗？怎么大清早的就跑这里来淋雨。”
    “没什么不好的。想开了就什么都好了。”
    “你还小，没什么是能真的想通透的。你现在想不开的事情，到了我这个年纪，就发现它连个屁都不是。”
    “谢谢了，大爷。我该走了。”
    阮书瑶放下手中的一次性水杯，出门继续寻找合适的地点。
    她一边找，一边想起那些所谓的要自杀的人。他们应该不是真的想死吧！否则，为什么要选择一个人那么多的地方。
    像她，现在就想找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自己好安安静静，彻彻底底地死。
    不知不觉间，她走上了一处写了“拆”字的废旧楼盘。十楼，如果是后脑勺着地，死就应该不成问题。
    她没有注意到，刚刚的那位大爷一直在后面跟着她。大爷毕竟是年过半百的人，看她的样子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这楼盘已经荒废大半年了，几乎无人来访。要是真的死在这里，一时间还真的发现不了。
    “丫头，那边危险，别过去了。”
    大爷跟着她上了天台，大概猜到她要干什么之后，连忙折回楼梯间，在楼梯间压着声音报警。挂断电话又赶紧回到天台，好拖延时间。
    阮书瑶回过头来，在雨中仔细辨认叫她的这个人。盯着看了好久才想起来是刚刚公园里的大爷。
    “没事，我就是在这坐一会。”阮书瑶不想吓坏他，站在雨中转过身子看着他说。
    “那你上这边来坐。”
    “不必了，这挺好的。”
    “你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吧！来跟大爷说说，大爷给你想想办法。”
    “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生意亏本了，欠了些钱。要结婚的男友知道我破产，话都没说一句就消失了。”
    “没事，没事。欠的钱总有办法还上，男友走了证明他不可靠。你现在发现了也是个好事情，要是等到你们结婚以后你才发现，那不就晚了。”
    “嗯。我知道。大爷，您回去吧！我在这坐一会儿就走了。不用担心我。”
    “你跟大爷下去。大爷给你想想办法。钱没了挣就是了。都会好起来的。”
    “是啊，都会好起来的。”她转回身来，对着天台边缘走去。
    “姑娘，别动！”
    阮书瑶听到身后传来铿锵有力的喊声，不像是刚刚那个大爷发出来的。她站定回头，是一位年轻的消防员。
    “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了。”她说话间，听不出任何语气。
    “不麻烦，你先进来。”
    “不了。还是要跟你们道歉。我都要死了，还在这浪费公共资源。”
    “你先进来，咱们万事好商量。”
    “我知道。凡事都是能解决的。会好起来的。只不过这个解决的办法和过程太煎熬了，我实在是不愿再受。”
    “大爷刚刚跟我说，你是负债了对吗？不要紧的，我理解你，我来帮你。”
    “呵呵，帮我？”阮书瑶冷笑着说：“楼下一个男人病得要死，那间隔壁的一家唱着留声机，对面是弄孩子。楼上有两人狂笑，还有打牌声。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着她死去的母亲。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你看过这段话吗？这是鲁迅的《而已集·小杂感》”
    “我，我，我看过！”消防员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只能先应付了再说。
    她往楼下看了看，有些无奈。自己今天要是当着这么多人跳下去，怕是眼前的这个消防员也要被自己连累了。这样想着，抬头看着那位年轻的消防员。消防员看出了她眼中的犹豫，继续分散她的注意力说：“你养过猫吗？”
    “没有。”阮书瑶眼神暗淡的摇了摇头。之前想养一只来着，总觉得自己不能照顾好它，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我跟你说，我家有一只。是一只狸花猫，但是我觉得它比其他的狸花猫都好看，因为它的脑门上有一个标准的字母”M”，而且它身上的花纹也很好玩。两只前腿的花纹像虎纹，一道一道的。两条后腿的花纹是豹纹。”
    消防员还在努力分散她的注意力，只是她现在无心去想那只猫到底长什么样子。
    “我知道你在分散我的注意力。”阮书瑶歪着头看着面前的消防员，打断了他的话。“你看起来，比我小一些。”这话声音极小，阮书瑶是说给自己听的。“罢了，你是无辜的，刚刚的大爷也是无辜的。我不想你们因为我背上什么心里负担。我这样的人不值得。”
    “那我扶你过来。”
    “不用。”阮书瑶拒绝了，并在楼顶边缘坐下来“我答应你了，我不会跳下去的。只是我想在这里坐一会。”
    年轻的消防员然不肯，想要继续劝说她。话还没有说出口，阮书瑶忽然起身。“我知道了，我今天不跟你下去，你是不会放心的。走吧，回去。”
    说完，阮书瑶摇摇晃晃的往里走，年轻的消防员也放下心来。只是谁也没注意，天台边缘在修缮时留下了一些细碎的水泥钉。阮书瑶一脚踩上去，吃痛的瞬间重心不稳，就这样毫无征兆的掉了下去。
    “谢谢你们，对不起！”下落的时候她冲着趴在天台边上的消防员和大爷喊。
    ”人间挺好的，只是再也不想来了。”在她落地的前一秒，她释然地闭上了眼睛。
    “砰！”的一声，她重重地摔在水泥地上。在她此生最后的几个喘息间，听到了自己周身骨骼断裂的声音，听到了周围人们尖叫的声音，还有吵嚷着打120的声音。
    剧烈的痛感充斥着她。她努力地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将脑海中的最后想法表现出来：
    “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