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了。
    柳明轩那句“不堪入目的烂泥”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不仅打在林逍脸上，也打在林县令心上。
    春花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冲上去给这个负心汉一耳光。就连一向沉稳的李嬷嬷，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林逍——或者说林美玉——并没有像预想中那样崩溃大哭或者暴跳如雷。
    他反而笑了。
    那笑容很轻，很淡，带着几分嘲讽，几分了然，仿佛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
    “明轩哥哥说得对，”他轻声说，语气平静得可怕，“我现在的确是一滩烂泥。”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柳明轩原本准备好的后续羞辱卡在喉咙里，表情像是吞了只苍蝇。柳老爷和柳夫人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不明白这个向来骄纵的丫头怎么会突然这么“通情达理”。
    只有林县令敏锐地察觉到女儿的变化——那眼神太冷静，太理智，完全不像是一个刚刚被当众羞辱的少女该有的反应。
    林逍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这个简单的动作他做得很慢，很从容，仿佛刚才那个追着人咬的疯婆子根本不是他。
    “但是，”他话锋一转，目光直接越过柳明轩，看向柳老爷，“柳伯父，您觉得令公子刚才的言行，配得上柳家”世代清白”的门风吗？”
    柳老爷被问得一怔，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林逍不等他回答，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退婚这件事，我理解。毕竟谁都不想娶一个身中邪咒、不知何时就会发疯的女子为妻。”
    他语气平和，像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而不是自己的终身大事。
    “但是，”他又是一个转折，目光扫过柳家三人，“退婚有很多种方式。可以私下协商，可以请德高望重的长辈出面调解，甚至可以等我父亲主动提出。而你们。。。”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选择了最难看的一种。全家出动，登门逼婚，当众羞辱。知道的说是你们柳家要退婚，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林家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值得你们如此大动干戈。”
    柳老爷的脸色由青转白，握着茶杯的手微微发抖。
    林逍看在眼里，心中冷笑。前世他在商场上见过太多这种人了，表面上道貌岸然，实际上比谁都看重利益和名声。
    “柳伯父在衙门里当差多年，应该最清楚人言可畏的道理。”他继续施压，“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外人会怎么说？会不会觉得柳家落井下石，背信弃义？会不会影响柳伯父的官声？”
    柳老爷的额头渗出了冷汗。他确实没想这么多，只想着尽快摆脱这个“疯媳妇”，却忘了考虑这么做的后果。
    林逍转向柳夫人，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突然问道：“柳伯母，听说您最近在为您娘家侄子打点前程？”
    柳夫人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你、你怎么知道？”
    林逍笑而不答。他当然不知道，这只是根据林美玉的记忆做的一个合理推测——柳夫人的娘家最近不太平，几个子侄都不成器，全靠柳家接济。而柳夫人最好面子，最怕被人说娘家没落。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他轻描淡写地说，“若是柳家落得个”嫌贫爱富、背信弃义”的名声，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您娘家的门楣？”
    柳夫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逍满意地看着自己的话产生的效果。前世他把妹时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攻心为上，现在这套技能用在这些古人身上，简直是降维打击。
    最后，他将目光重新投向柳明轩。
    此时的柳明轩已经完全懵了。他想象中的场景是林美玉哭闹不休，他趁机提出退婚，父亲一锤定音。而不是现在这样，被这个胖得像猪一样的女人说得全家哑口无言。
    “至于明轩哥哥你。。。”林逍上下打量着他，眼神中充满审视，“听说你最近在衙门里混得不错？王主簿很赏识你？”
    柳明轩下意识地挺直腰板：“那是自然，王主簿说我办事得力，前途无量。。。”
    “是吗？”林逍打断他，“那你知道王主簿最看重下属什么品质吗？”
    “当然是能力。。。”柳明轩脱口而出。
    “错，”林逍摇头，“是品行。”
    他向前一步，虽然身材臃肿，但气势却莫名地压过了柳明轩：“一个对未婚妻落井下石、当众羞辱的人，王主簿会认为他品行端正吗？一个连基本同情心都没有的人，上司敢委以重任吗？”
    柳明轩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他从来没想过这些问题。
    林逍看着他那副蠢样，心里冷笑连连。就这智商，还想在官场上混？怕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所以，”他总结道，“你们今天这番作为，看似精明，实则愚蠢。不仅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给你们柳家带来无穷后患。”
    整个前厅鸦雀无声。
    柳家三人面面相觑，都被这番话说得哑口无言。就连林县令和春花等人，也目瞪口呆地看着林逍，仿佛第一次认识他。
    过了好一会儿，柳老爷才艰难地开口：“那。。。依贤侄女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理？”
    不知不觉间，他对林逍的称呼已经从“美玉”变成了“贤侄女”，语气也客气了许多。
    林逍微微一笑，知道主动权已经掌握在自己手中。
    “很简单，”他说，“婚约可以解除，但必须由我们林家来解除。”
    “什么？”柳明轩猛地抬头，“凭什么？”
    林逍瞥了他一眼，眼神轻蔑：“就凭你们柳家不配。”
    他转向林县令，恭敬地说：“爹，女儿恳请您做主，解除女儿与柳明轩的婚约。”
    林县令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女儿的用意。由林家主动退婚，不仅能保住颜面，还能反将柳家一军。
    “好！”他朗声道，“就如你所愿！”
    “不行！”柳明轩急了，“要退也是我们柳家退！凭什么让你们。。。”
    “闭嘴！”柳老爷厉声喝止儿子。他算是看明白了，今天这场较量，他们柳家已经一败涂地。如果再纠缠下去，只会更加难看。
    林逍看着柳家父子内讧，心中毫无波澜。他向前一步，目光扫过柳家三人，最后定格在柳明轩脸上。
    那一刻，他不再是那个被饿鬼咒折磨的可怜虫，而是前世那个在情场所向披靡的海王林逍。
    “柳明轩，”他一字一顿地说，声音清晰而有力，“你以为我今天是在求你回心转意吗？你以为我舍不得你这个未婚夫吗？”
    他冷笑一声，语气中的轻蔑毫不掩饰：“实话告诉你，就算没有这个饿鬼咒，我也看不上你这种肤浅势利、毫无担当的男人！”
    柳明轩被他说得面红耳赤，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今天我就把话放在这里，”林逍提高音量，确保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清，“不是你们柳家退婚，是我林美玉，看不上你柳明轩这等小人！从今日起，你我婚约就此作废，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这番话掷地有声，震得整个前厅嗡嗡作响。
    柳明轩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林逍“你”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柳老爷长叹一声，知道今天柳家的脸是丢尽了。他站起身，对着林县令拱了拱手：“林大人，今日打扰了，我们。。。告辞。”
    说罢，也不等林县令回应，拉着还在发愣的夫人和儿子，灰溜溜地离开了林家。
    前厅里终于恢复了安静。
    林逍看着柳家人狼狈离去的背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装逼也是个体力活，特别是在饿着肚子的情况下。
    “小姐。。。您太厉害了！”春花第一个反应过来，激动得满脸通红，“您没看见柳公子那张脸，都快气成猪肝色了！”
    李嬷嬷也难得地露出了笑容：“小姐今日这番作为，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林县令却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女儿。
    那眼神中有欣慰，有骄傲，但更多的却是困惑和探究。
    眼前的这个少女，真的是他那个骄纵任性、一点就着的女儿吗？
    从刚才那番条理清晰、攻心为上的言论，到临危不乱、反客为主的气度，这完全像是换了一个人。
    “美玉。。。”他迟疑地开口，“你。。。你今天。。。”
    林逍心里“咯噔”一下。坏了，光顾着爽了，忘了维持人设了。
    他急中生智，突然捂住肚子，露出一副痛苦的表情：“爹。。。我。。。我好饿。。。”
    说完，他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小姐！”
    “美玉！”
    前厅里顿时乱作一团。
    被春花和李嬷嬷搀扶着的林逍，在心里默默地给自己点了个赞。
    这演技，不去拿奥斯卡真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