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红星厂的桑塔纳刚停稳，林晓燕就攥着父亲的旧算盘往仓库跑——那算盘是她从技术科特意捎上的，李梅补不全领用手续，她得当场对账。秋阳斜斜照进厂区，老锻工车间的烟囱冒着淡青色的烟，孙老铁的小铁锤“叮叮当当”的声音飘过来，比往常更急，像是在敲警钟。
    仓库的铁皮门虚掩着，推开门就是一股混杂着机油和霉味的气息。货架上的零件盒摆得歪歪扭扭，最下层的旧齿轮上积着薄灰，是当年马德山修过的C6140备件。李梅蹲在角落，正用抹布擦着生锈的零件架，蓝布工装的袖口磨出了毛边，看见林晓燕进来，手猛地一顿，抹布“啪嗒”掉在地上。
    “李梅，10月那几批齿轮的领用单，你到底能不能补？”林晓燕把算盘放在临时搭的木桌上，珠子拨得“噼啪”响，“张厂长现在被查了，刘老板也抓了，你再藏着掖着，反而会被牵连。”
    李梅的头埋得快碰到膝盖，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衣角：“晓燕姐，我……我不是故意的。”她偷瞄了一眼仓库门口，突然站起来，快步走到林晓燕身边，塞过来一张皱巴巴的纸条，“这是我偷偷记的，补领的齿轮有两批没进仓库，直接拉去了厂西头的废品站，拉货的人戴个鸭舌帽，我没看清脸。”
    纸条是从账本上撕下来的，边缘还留着装订孔，上面用铅笔写着两个日期：10月8日、10月15日，后面标着“废品站王”。林晓燕刚要追问“王”是谁，仓库门口就传来脚步声——是张厂长的秘书，脸拉得老长：“林技术员，新厂长临时主持会议，让你马上过去，说关于外贸订单的事。”
    “我这正对账呢。”林晓燕皱眉。
    “账什么时候不能对？”秘书伸手就拉她，“新厂长说了，谁耽误订单谁负责。”林晓燕没办法，只好把纸条塞进父亲的笔记本里，对李梅说：“我开完会就回来，你别乱跑。”李梅点点头，眼神里却藏着说不出的慌张。
    会议开了不到半小时，林晓燕的手机就震个不停，是陌生号码。她偷偷接起来，里面传来李梅带着哭腔的声音：“晓燕姐，有人……有人来仓库翻台账，还问我把纸条给谁了，他说……他说我要是敢多嘴，就跟我叔李茂山一个下场……”
    “你现在在哪？！”林晓燕猛地站起来，打断了新厂长的讲话。
    “我在家……他刚才追到家门口了，我不敢开门……”电话那头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像是门被踹开，紧接着是李梅的尖叫，然后电话就断了。
    林晓燕抓起笔记本就往外冲，刚好撞见匆匆赶来的周铁军和孙老铁——赵卫东通知他们，刘志强交代“红星厂有内鬼帮着转零件”，两人正来找李梅。“李梅出事了！”林晓燕声音发颤，把纸条递给周铁军，“她说零件被拉去西头废品站了。”
    “孙老铁，你跟晓燕去李梅家，我去废品站。”周铁军当机立断，抓起墙角的旧扳手——是马德山留下的，“我让赵卫东派民警过来，你们路上小心。”
    铁山西头的废品站藏在铁路桥底下，堆着比人还高的废铁堆，锈迹斑斑的机床零件扔得到处都是，空气中飘着刺鼻的铁锈味。废品站老板王老头正蹲在地上砸废齿轮，看见周铁军，手里的大锤停了：“周师傅？你咋来了？”
    “10月8号和15号，是不是有人拉来两批主轴齿轮？”周铁军直奔主题，“红星厂的。”
    王老头的眼神闪了闪，往铁路桥那边瞥了一眼：“是……有个戴鸭舌帽的人拉来的，说”厂里报废的”，给了我五十块钱让我帮忙处理。我看齿轮挺新的，没舍得砸，藏在那边的铁皮棚里了。”
    铁皮棚里阴暗潮湿，周铁军借着手机光一看，地上堆着十几个用麻袋裹着的齿轮，拆开一个，齿面上的“□”印记清晰可见，和之前崩裂的齿轮一模一样。他刚要拍照，孙老铁的电话打了过来，声音急得发颤：“老周，李梅被人掳走了！家里的门被踹坏了，桌上留着张纸条！”
    周铁军赶到李梅家时，民警已经在勘察现场。李梅家是厂区的老平房，墙皮都剥落了，桌上的搪瓷缸倒在地上，茶水浸湿了半张纸条。林晓燕蹲在桌边，手里攥着纸条，眼泪掉在上面，把字迹晕开了一点。
    纸条是打印的，只有一句话：“别查齿轮的事，否则李茂山的下场就是例子。”
    “李茂山的下场”——这几个字像针一样扎人。林晓燕想起父亲日记里写的“李茂山被黄志强灭口”，手指都攥白了：“他们是黄志强的人！李梅知道零件的去向，他们要杀人灭口。”
    赵卫东蹲在门口，手里拿着个烟蒂——是从门槛边捡到的，“烟是香港产的”红双喜”，和当年在黄志强仓库里发现的一样。”他站起身，“王老头说拉零件的人戴金表，说话带点香港口音，应该是黄志强留在大陆的残余势力。他们掳走李梅，一是为了封口，二是想从她嘴里套出更多零件的事。”
    孙老铁气得往墙上捶了一拳，老茧砸在砖头上“咚咚”响：“狗日的，当年害了马德山和林科长，现在还敢来造次！”